李靖冷哼一声,随即朝向上首迟迟不言的纣王道:“伯邑考恶行累累,岂有熟视无睹之理,现在边地贵族忠心报国,资助军资,我大商可趁机收服,再不容这些人觊觎,陛下顺应民心,实乃千古未有之圣君。”
说着,他便将剩下的书信举起,这时,则有寺人上前,取了书信放至桌案上。
桌案上瓜果一大推,还有杂乱的核桃壳,显得有些拥挤。
子受则是颤抖着取了书信,摊开,低着头一封封看去。
越看……越是心凉。
这些贵族……脑子都是怎么长的?
都抓一个杀一个了,刑罚严到这种程度了,看见点羊毛衣的利益,就重新跑回来捧臭脚?
当真……毫无底线。
就不怕什么时候犯了罪,全家被抄吗?一点兔死狐悲的感情都没有?
羊毛……羊毛能买命?
疯子……疯子啊……
子受深吸一口气,实在很难平复情绪:“李卿家……”
“书信实在过多,虽已送来几日,但到了今早,臣也还未看完一半,不敢贸然上疏……”
李靖拱手,表示略有失职。
这时万年忽然道:“陛下,伯邑考入主西羌,必将成为我大商心腹大患,迟早会有一战。”
“方才臣粗略计算一阵,西羌所拥有的羌羊数量远超过我大商,哪怕攻不下西羌王庭,只需沿路抢……收取战利品,其收益也比圈地养羊更高,何况北地牧场皆为羌人所有,当年内迁北狄各部族,是因为草场无用,且冬日苦寒,过不了日子,可现在有了羊毛衣御寒,又有了完整的羊毛衣产业,足以将疆域扩展到草原之上。”
“到时候,草原之上皆为牧场,又何须在长城之内圈地牧羊?”
殿中的贵族们心里一喜,单凭这些书信,他们还只是略有猜测,不知道具体有多大利益,可现在万年这么一通分析,便了然于心。
“草民……”姚家家主斟酌再三,还是出列道:“草民家中有些余财,为大商子民,便应懂得忠君报国,朝廷既然要征讨西羌,草民即使咬着牙过日子,也要为国出力啊!”
“草民……”
“我……”
贵族回过神来,纷纷献殷勤,就怕征讨西羌的钱粮够了,蹭不上这趟车!
什么刑罚什么人道,可去他妈的吧,我要羊!
万年望向纣王,眼中无比热切,工部修了这么久新城还没修好,主要就是两个问题,一则是保质保量,二则是国库有些紧张。
可纣王这么一手,解决了国库问题,不仅大军出征不需要任何钱粮损耗,更是能通过战利品充盈国库,修建新城也没那么捉襟见肘了。
商容也是大感欣慰:
“刑罚严明,是好事,却也有风险,若是不妥善处理,让人心服口服,难免会招致离心离德。”
“陛下虽然一直不喜贵族,却也将贵族当做臣民,因此,即使在打压的同时,也留下一条路,一如当年令贵族经商一样,为贵族留下了后路。”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贵族们看到羊毛衣的利益,必然不会放弃圈地,哪怕严打,也只能保证最初的安稳,一旦事态爆发,天下动荡,社稷不稳。”
“可在此时讨伐羌人,境况就不同了,贵族们有了更容易得到羊毛的方法,他们自然而然,在心里感激起陛下,不会有怨言,也不会有暴乱。”
“他们啊,对陛下忠心耿耿,现在姜郡守西征,有了贵族的钱粮鼎力支持,便可事半功倍,如此,朝廷消灭了边患,贵族们从中得到了利益,对我大商死心塌地,日后可不再担心西羌,羊毛衣也能大量生产,百姓们也不会被取走田地,可谓一举数得!”
商容这一番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子受骤然色变。
影响如此之大,是真正的顺应民心。
而且这个民不论高低,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寻常百姓,全都顺了。
以利益形成的共同团体,比什么都牢固,就看着殿中贵族的殷勤模样,想指望他们再贡献出昏庸值,是不可能了。
这回事情大条了,堪称最大的一次危机,这么多年凡是挣取的昏庸值,不都是靠着贵族么?
可现在,贵族反水了啊!
子受低着头,他此时的心情实在难以言表,心底就剩一个字——危。
当初就不该给李燧那块牌子。
不给,至少还能拖一拖出兵的时间,而不是落得个生米煮成熟饭,书信发来的时候,姜文焕都已经带人打出长城了。
殿中无论是百官还是贵族,皆是寂静一片。
有人心里咯噔一下,如此布局,莫非那一天已经要来了?
上下一心,利益捆绑,将内敌化为友方,接下来就是对各路诸侯动手了吧?
陛下……如此深不可测!
不过这倒没什么惊人的地方,毕竟纣王计略超绝,已是无数人公认的事实。
第467章 天庭之神
桥山。
准确来说,山没了,露出来的昆仑城也没有了遗址的样子,反倒有几分古城的气息。
广场正中就是登皇台,高高挂着一面巨大的玄鸟旗帜。
这里是祭祖的地方,子受一声令下,便将筹建许久的祖祠从云梦山搬到了桥山。
反正……多坑点贵族的钱,总归是好的。
而且子受早在昆仑城出世的时候,就和姬发打了招呼,说来年在这里举行祭祖,完成自己的昏庸值大计划。
可在羊吃人之后,这一计划不得不稍稍提前一些,没办法,照这么发展下去,连最大的昏庸值依仗贵族们,都成了舔狗,还打穿个鬼的天道,鹿台自焚就在眼前!
祖祠的存在加上昆仑城处于西岐边界的特殊地理位置,足以将各地诸侯都吸引来,这样一来,子受的计划就更好展开了。
这里,就是最闪耀的舞台。
作为礼部尚书,伯夷负责昆仑城祭祖的一切布置。
到了现在,羊毛营帐已经扎好,供给各地而来的诸侯临时居住,食物方面也不曾缺,全是酒池肉林中的上品,绫罗绸缎、钟鸣鼎食,应有尽有、一应俱全。
伯夷和叔齐开始了今天的巡视,虽说只是个祭祖,但却是从未有过的共同祭奠人族百位先祖,必然要更加重视。
而且,还得费心思安排住所,早在祖祠筹建之初,就有不少贵族因为先祖地位的事情明争暗斗,甚至还有大打出手,入了圜土,像这种有矛盾的群体,就得将住处安排的远一些,尽量不要让他们有接触,不然到了祭祖的时候闹出乱子,可就麻烦了。
伯夷道:“我特意让陛下先将御林军掉过来,此地虽然在我大商境内,但距离西岐甚近,姬发已有不臣之心,谋反在即,不可不防。”
叔齐点头:“还有那些火炮,我还以为象棋的炮是写错了字,没想到真有火炮一物,现在火炮都装配给了御林军,西岐便是率大军前来,也讨不了好。”
伯夷道:“我唯一担心的,还是那些仙家中人,陛下在仙人子弟之中的名声,似乎并不好,而且陛下一向不敬天神,天神会不会……”
叔齐安慰道:“兄长放心,这些事自有国师处理。”
伯夷默默地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最让人感到无力的,不是差距太大,而是差距太大却根本不知道怎么弥补。
人与仙几乎是两个层次的生物,便是伯夷这种忠贞高洁的贤人,也不免升起几分担忧。
昆仑城里的游人,也有不少。
有的是附近的平民百姓,秋收已过,冬日农闲,没啥事干,听说不远处出土了一座黄帝时期的都城,便特意跑来凑热闹。
不过更多的是贵族子弟,这群游手好闲的人就喜欢到处凑热闹,看到这种正儿八经的名胜古迹,即使相距千里,也要特意跑来留下足迹。
伯夷看着往来的人群,问道:“门票都收了吗?”
叔齐点头:“嗯,也是笔不菲的收入,去除掉祭祖的花费,还有盈余。”
伯夷面色古怪:“陛下……陛下还真是……”
顿了半天,伯夷都没说出后头的形容词。
昆仑城作为黄帝的都城,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纣王不仅没有封闭,反而大肆开放,对入内之人收起了……门票费用,也不知到底在想什么。
就在此时,两人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年头人们因为生活艰苦,都长得普遍老成,娃娃脸极少,几乎是姬发的标志。
叔齐赶忙道:“兄长……这……这不是姬发吗?”
伯夷顺着叔齐的手指,也看到了姬发。
姬发身边跟着三五个护卫,正在昆仑城里闲逛着。
叔齐有些费解,心中顿时又几分忌惮:“兄长,姬发特意来此,莫不是有什么诡计?”
伯夷道:“他应该只是来刺探情报的,不过有探马来报,说是西岐有八千人马陈列在边境,可能就是在等陛下祭祖。”
叔齐担忧道:“那要不要告知陛下?”
伯夷摇头道:“不必了,陛下早已发下诏令,姬发要如何,任由他去。”
“为何?”
“陛下不觉得姬发会在祭祖时耍什么阴谋诡计,量他也不敢。”
“这倒是……”
叔齐深以为然,姬发与纣王的斗争再怎么激烈,也不会在祭祖这等大事上玩花样,无论是谁,惊扰先祖都是份大罪过。
而且姬昌还在羑里,姬发很难主动发难,一旦有所动作,恐怕要和伯邑考一样,背上个不忠不孝的名声。
说来伯邑考倒也惨,好好一个天下闻名的孝子,竟在贵族们的口口相传中,成了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恶人,也是讽刺。
叔齐忽然升起一个疑问:“如果那八千兵马要以护卫姬发的名义入驻昆仑城怎么办?毕竟数月前陛下与姬发在此有过争执,驻军防备……也可以理解,说不准各路诸侯都会带兵来此,以防不测……”
这倒不是叔齐无故担忧,而是纣王以前的行为导致。
说兵围诸侯就兵围诸侯,一点信用都没了,这次诸侯会因为祭祖来到昆仑城,可绝不会孤身来此,带个千八百的兵马随行,实属正常。
伯夷想了想,道:“由他们驻扎吧,反正钱粮他们自己负担,对了,如果要驻扎在昆仑城内的话,记得收门票。”
……
若有人能一眼望见云巅,就能见到,一点点星光逐渐聚集,如同金光一般耀眼。
这种星象,叫做太白,是“变天”的象征,是暴发改革或天下异变的前兆,代表要发生大事了,汉书就中曾记载“太白经天,乃天下革,民更王”,玄武门之变前,太史令也曾密奏李渊“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
金光渐渐化作一个白发苍苍、表情慈祥的老人,正是太白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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