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朱那夜过得一言难尽。
她以为景成皇真的跟威胁一样会把她当最低贱的母狗来折磨。至少皮鞭铁链蜡油还有许多不知道的形式轮番上阵才能对得起这种恶狠狠的威胁。
景成皇在她体内射了一次就将她的双手松绑了,留下陈朱一个人盖着被子睁着眼睛盯天花板到天明。
凌晨三点的时候,她看了下南希给的药瓶,心里委屈得骂一句奶奶,不会给的假药吧?!
景成皇早就出了卧室,长裤下赤着一双脚,就坐在落地窗前,宽阔的肩膀落进阴影里。
拿着打火机和烟,猩红的火光在黑暗里不断地明灭闪烁。
天色一丁点儿也不明亮。却能从落地窗前看到一片庞大的蔚蓝的星空和静悄悄的半边缺角月亮。
往日里就要将她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太阳的第一缕金光喷薄而出,或者晚上时她一边小声抽泣着像个孩子感叹流星好漂亮,跟烟花一样。
他将她整个包裹住,就像他也藏在她这里。
然后告诉她,最漂亮的烟花,今晚就绽放在她身体里。
手机上一蒙余光固执地亮着,把屏幕的照片清晰映出来。
角度是把一张相框里的合照拍了下来。
合照有些年月了,从哪个被人忘记的旧箱底挖出来的泛黄,连里面的人都像固上一层模糊的滤镜。
女孩站在学校的标志物前,一手挽着旁边眼角翘起几缕鱼尾纹的中年女子。两人身后高高挂起的横幅醒目又鲜红,是高考放榜后的祝福标语。
小陈朱此时还是青涩的稚嫩,长睫毛承载着阳光的碎片,穿着早已洗得泛白的夏装校服,高高纤瘦的,还有扎得规规矩矩的低马尾和腮边的几缕碎发。
她的脸上洋溢着笑意,眼睛眯起来时,含蓄舒展着靥颊两边浅浅的梨涡,
简直美好得不像话,没有现在的沉默与自我封闭。
他狠吸了几口烟,指尖落在女孩的笑脸上久久不能移动。
烟雾缭绕下,一些幽深的思绪或压抑或倾巢地投射出来。
母亲说,小景,你为什么不相信天使呢?
陈朱起来穿了衣服,洗漱台放的冷水洗了把脸,照着镜子把脸颊两边不多的皮肉往上拉,笑起来。
没什么大不了的。
走时跟来时一样,拖着行李箱,只带走自己带来的东西。那些逢场作戏的名贵首饰还有裙子鞋子都丢进柜子里锁上。
然后跑到阳台,把钥匙朝楼下的小花园用力扔下去,银色的点在阳光底闪烁了下,好像落进了一片玫瑰丛里。
可我又在做什么呢?我自认为一个在他身上捞钱的角色,为什么什么都不要?
我真是个蠢蛋。
下楼时不甘心地又折回。把摆在装饰架上没有眼睛的小木马带走了。陪睡了这么久,这是额外的工资。
国外打车软件真难用,定个位半天定不出来,呼叫司机打不通。越导航离海岸线越远。
行李箱拖轮的声音在林道里滚得让人烦躁,陈朱身后一直跟着辆车,里头戴墨镜的外国小哥通过摇下的车窗跟她说话,用英语十分礼貌地劝诫。
“女士您还是上车吧。你迷路我还得回头捞你。何必。”
你才迷路了,你全家都迷路。
回到国内是童窈来迎接。
时间太晚,陈朱本想拒绝,但她一定要来。
童窈家在S市,考完期末补考,暑假的时候去了一趟沉阳。回来晒黑了点,但人跟以前一样没心没肺的简单快乐。
陈朱有点不好意思,拿出到了澳洲机场才想起的礼物。老实说,包装上指不定哪个角落印着Made in China ,她都没敢看。
她把大部分的候机时间浪费在静坐发呆上,却在最后登机的关头匆匆从商店赶出来,狼狈地奔跑。
说出来简直丢死人。
陈朱恶狠狠地告诫自己,以后再不许这样。时间这么宝贵,人生有这么多事值得去做,为什么要浪费在没有必要的情绪上。
去学校附近小夜街找摊子吃夜宵,小姐妹坐计程车上一边研究手信,一边惊奇地叫道:“噢!悉尼之宝丰胸霜!小白花您乃神人!我E cup 还不够宽广吗?”
司机实在没有办法的被童窈夸张的语气逗笑。停车后回头看两人,笑着说:“到了咧姑娘们!”
童窈临走前问,阿姨东北的吧?那啥,俺姥也是东北银,听你说话贼亲切!
女师傅被逗得呵呵地笑,打完表,回头递过来一张手写联系方式的卡片,语气里有一种朴素,说:“俺姑娘也在附近学校读书,俺经常在附近出车。最近不是出了个网约车司机谋害女大学生的事故?你们这些女娃太晚回家危险,如果害怕,可以给电话俺来载,多晚都来。”
夜宵时,童窈抓着她跟其他两个舍友视频,侃了半天,撇去暑假时关于陈朱的那段小插曲只字不提,说起近况。
子安问:“悉尼是不是帅哥很多?嘻嘻,你长胖了!”
这边热火朝天的背景声里,陈朱咬着酒罐子,脸喝得很红,安静地坐在那里,眼睛弯弯的,也因为酒精带了些水光,傻乎乎地笑。
回宿舍时已经凌晨一点。童窈邀请陈朱到自己家住几晚,被她婉拒了。
她还有一堆的事,不止研究院还有生科院。
结束时,陈朱扒拉着车窗不肯走,脑袋探进去对驾驶座的师傅再三地说:“阿姨阿姨,你千万千万要保护她,帮我把她送回家好不好……”
女师傅耐心地笑着回:“姑娘你放心,我出事了也不能让她出事哈。”
童窈坐车里乐了,扬起个小圆脸:“小白花,你一会儿回宿舍楼千万别开错了门。”
陈朱喝了数不清的啤酒,提着行李箱有些迷糊地上楼。现在正值放假,留校的人很少,整个楼层只回荡着箱子和她的脚步声。
洗完脸,她在盥洗室的镜子里抬头看着满脸水珠的自己,咧咧嘴对着镜子说,笑。然后就笑了。
出来收拾行李,无意间从抱起的衣物里啪嗒地掉出来一个小木马。
回来的一个月,陈朱自己忙学业忙得人仰马翻。
教授在中科院先行把她安排给手下的小组,组长领着成员开展一项国家性重点工程,各种忙碌,正愁没人可用。
于是大怨种陈朱非但接触不了核心技术工作,还开启早七晚八生活,每天有刷不完的试管,养不完的细胞,没完没了的仪器记录,枯燥重复的材料数据撰写提交,还得兼顾去财务科要预算走报销。
为了个溶剂从A楼跑到B楼去堵仓库主任,“……老师,你给我把厂家从c家换到d家吧……只贵了12块7毛,玻璃管换成e家的就行,确定不超预算……”
回到学校,专业课程三人一组,组会上老师了解到她本科期间的简历,比现在许多研究生还要亮眼,扶着眼镜盯陈朱的名字看了许久,最后了然地沉吟:“徐院的学生,难怪。”
因为丰富的科研经验,成绩也很出色。随后点她去做正要开展的某专项学术研究的顾问。
做项目,核心工作不一样,但大体一致,尤其是专业方向上大体不离的情况。
到行政处交材料,跟几个组员开了会,还有各种开展与审核流程,有位组员去越野摔断了腿,要休养三个月。后期若要申请专业竞赛类,人数不够肯定是不行的。
陈朱拿着课题资料看了又看,为了多拿学分少上课,免一门考试,咬咬牙直接从顾问申请转成员。
带头的专业老师看到报名表,倒是十分爽快地签了字。
在开始的两周,陈朱24小时在将军和小兵的角色之间来回切换,整个人过得很分裂,洗头时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周末一大早陈朱就饿醒了,顶着乌青的眼圈低头啃课程交作业,然后大口吃泡面。
为了兼顾中科院的事情,她已经缺了好几节高数基础课,誓死不能拉低gpa,抽空恶补。
童窈也起得很早,每天准点到宿舍楼阳台观摩。开学了,据闻这届军训的教官都是国防大学的实习军官调配过来的。
她拎着望远镜盯操场的新生军训,嘴角的口水嘶哈嘶哈地流,“兵哥哥啊全是腿~哇哈哈……”
对比同宿舍的子安因为要考研,每天沉迷图书馆不能自拔;柔嘉也要应对在社科院的实习工作;还有自己如今牛马不如的生活。
童窈同志心态好的不得了,在医药公司混了个实习岗位,钱多活少,离家……公司本来就是她家的,周末双休,把大四生活过得舒服自在。
真是羡慕,她愤恨地想。
陈朱傍晚时分接了个电话,要出门时,童窈还舍不得放下她的望远镜,心不在焉地问哪儿去。
陈朱站在门口,头发高扎团成方便的丸子头,穿了件挡阳光的薄外套,十足的青春靓丽女大学生。
背着单肩包正弯腰登鞋,抬头跟童窈说话,说要去送资料。
童窈着实惊讶了一把:“啊咧咧~怎么这种事也让你们做?”
据说研究生的副业就是充当导师的杂役。当开学看到二导发过来的周计划大纲赫然写着代课,陈朱之后再看什么都云淡风轻了。
陈朱跑了趟教学办公楼,又去教授宿舍,拿到装在褐黄文件袋里的材料,直接打车到瑞龙饭店。
车辆堵在晚高峰的立交桥上,迎着前面漫天的一片太阳西山时柔柔挥洒的金线。
好不容易下了桥,陈朱干脆让师傅把车停路口,自己下车走一段。
装饰富丽气派的大堂,从旋转门进去就有客引过来,一边礼貌询问办理入住还是找人一边指引到前台。
前台经理笑容可鞠地问了几句话,又打了电话确认,才告知她要找的人在27楼展厅。
又有一位客引出来带她去走特定的客梯。
电梯里迎面走进一位气质修养都极高的女郎,衣着光鲜亮丽,身后跟着随行的几位西装革履的商务男女。
陈朱往里让出位置时,对方涵养极高地向她微笑点头致谢。靥颊浅浅的两朵娇俏的梨涡,盘发下名贵的精钻耳饰闪着星耀般的光芒。
这张脸知性艳丽,既有先天造就的,也有后天雕饰将养的雍容与贵气。
相比之下,身为理工科直女的陈朱觉得整日素面朝天的自己简直就是个小瘪三。
她之所以有这种感觉,是因为两个人就如同处于两个极端,不指面相,是骨子里扒开呈现出来的东西,无端地腾现出对比感。
女郎与几个人出了电梯往走廊拐角去,在簇拥中来到一间装潢与格局都规格极高的包房。
远远地,门口已经站着两位身着旗袍的公关经理,立在左右双手推开沉重漆色的两扇门,笑意盈盈地将人迎进去
Mary 从门内走了出来,黑色的衬裙垂感流丽,露出雪白纤细的一双小腿,脚踩着浅口的高跟鞋上前来,说话间都是无可挑剔的精明干练。
“成总,里面请。”
偌大的包间迎面立着一扇极为古典昂贵的刺绣屏风,画着宋朝的猎马图。
屏风后一道长身影,以及隐约传来其他人商业饭局开始前的笑谈与人声。
越过去,大圆桌前等候的几人应酬戛然而止地起身热情寒暄问好。
成洙的视线止不住地跃过去众人。
景成皇另坐在旁边的茶座跟对面一个粤商在说话,两腿交迭着,一手搭在梨花雕椅的扶手,檀木桌上有泡好的热茶。此时目光平和地投射过来,沉静、运筹的质感芸芸地散开。
“好久不见,Nava 。”
是多少年前就十分熟悉的让人心醉与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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