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步走过去,站在她身旁,看着她打了一遍算盘,便知道她错在哪儿了。
这已经是何春桃打的第五遍算盘了,却还是不对,正当她恨不得把这破算盘摔了时,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拨动了她算盘上的两颗珠子。
“这里算错了。”他清冽又温和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何春桃心下恍然,面上却嘴硬道:“我早看出来了,用得着你来说?”
谢霁庭没有揭穿她,只默不作声地退开了。
何春桃这回顺利地把帐算完,一抬头,见桌椅都被他擦得干干净净,便道:“桌子擦完了你就赶紧回去吧,明天记得早点来。”
“好,我把抹布放好就走。”谢霁庭说完把抹布拿到厨房,洗干净了晾好,才回到前厅,向掌柜的告辞。
何春桃见他双手空空的就要走,又见外面天已经黑了,便唤住他,递了一盏油灯给他。
见他不明所以,只好解释了句:“狼怕火,你提着这盏灯回去,一般的狼便不敢靠近。我可不想我新聘的伙计第一天就死在狼腹里。”
谢霁庭只好道了谢,接过油灯离开。
回双坪村的路上,黑夜幽幽,寒风习习,但手中这盏灯光微弱的油灯,不仅照亮了他脚下的路,也给他传递了丝丝温暖。
翌日一大早,谢霁庭起床洗完漱便匆匆提着油灯往镇上赶。
到了桃原食肆门口,正好遇到小安提着个食盒从里面走了出来。
“谢叔叔,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赵怀安看到他眼睛一亮。
“那你呢,这么早是要出去做什么?”谢霁庭摸了摸他的头问。
“我娘让我去买两碗馄饨回来。”小安奶声奶气道。
谢霁庭怕他一个人出去不安全,又担心他提不动食盒,便先将油灯放到店里,然后接过食盒,陪小安一起过去了。
到了馄饨铺,前面已经有四个人在排队,谢霁庭便牵着小安的手排在队尾。
见前面几人都是先跟那位孟老板说要几碗馄饨,然后自觉地把铜钱放到案上的碗里,轮到他们时,谢霁庭正要开口,却被小安抢先了。
他先是冲着孟老板身边的空气喊了句“秦叔早上好”,又冲着孟老板甜甜地喊道:“秦婶早上好,我今天要两碗馄饨。”
说完打开谢霁庭手中的食盒,将里头的两个大碗拿出来递了上去。
孟老板笑眯眯地接过碗,问小安:“小安真乖,今天怎么要两碗馄饨了?”
“因为家里来客人了!”小安的语气很是自豪,仿佛家里来了客人是件很令人骄傲自豪的事情。
“原来家里来客人了呀。”孟老板于是一边煮馄饨,一边对旁边的‘夫君’柔声道:“相公,你看,小安是不是越长越可爱了?”
“是吧,你也觉得小安很可爱对不对?那咱们也生一个小安这么可爱的孩子,好不好?”
“什么?怕生不了?那我回头找陈老大夫抓两副药,准能有用……”
谢霁庭从刚才小安对着空气喊秦叔时就有些震惊,现在看到这位孟老板对着空气交谈,而小安对此情形却既不害怕也不惊讶,反倒眨着大眼睛认真地倾听,仿佛在小安的世界里,那位孟老板的相公是真实的存在着。
他轻蹙眉头,这位孟老板病了便也罢了,小安怎么也跟着……
这可不是个好迹象。
作者有话说:
男主和表妹没有夫妻之实哈~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见小安要从荷包里数钱, 谢霁庭拦住他,自己放了十四文钱到案上的碗里。
“谢叔叔,我娘说了,不能随便收别人的东西, 尤其是银钱。”小安认真说完, 从荷包里数了十四文铜钱塞给他。
谢霁庭没办法, 只好收下铜钱, 待两碗馄饨煮好装到食盒里,便牵着小安的手往回走。
走到一半, 想到刚才的事,他停下脚步, 弯腰问小安:“小安, 你跟叔叔说实话, 你当真能看见那位秦叔?”
小安看他突然停下来,神色又十分凝重,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听到这话, 不由咯咯笑出声来:“当然看不到啊!我娘说了, 秦叔早就不在了,秦婶是一个人开的馄饨铺。”
“那你为何要对着空气喊秦叔?”谢霁庭不解。
“因为喊了秦叔, 秦婶就会很开心。而且……”
“而且什么?”
小安冲他招了招手, 等他附耳过来,才小声道:“而且秦婶一开心,煮馄饨就会多放几个。”
谢霁庭凤眸微瞪, 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这可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小秘密, 我连娘亲都没告诉过, 谢叔叔, 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了。”小安郑重其事地交待道。
谢霁庭艰难地点头应了,牵着他的手继续往回走。一路上他都在想,现在的小孩怎么都这么厉害了?
上次见到的陈老大夫的小孙女,才五六岁就会熟练地赶驴车了。而小安呢,才不到四岁,竟然能为了多吃几个馄饨而对着空气喊叔叔!
何春桃见小安出门有一会儿没回来,担心他遇到什么事了,正要出门看看,就看见谢霁庭牵着小安的手走回来了。
见他们一大一小手牵得极为自然,细看之下,两人的脸型还颇有些像,不知道的,乍一看去,还以为两人是亲父子呢。
何春桃一时紧张得要命,生怕被别人看到了猜出些什么,忙冲小安招了招手:“小安,快回来!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
小安当即松开谢叔叔的手,飞快地朝娘亲跑了过去,一头扑到娘亲怀里,蹭了蹭,才撒娇道:“今天排队的人有些多,所以久了些。”说完还悄悄回头看了谢叔叔一眼,示意他保守秘密。
何春桃瞥了谢霁庭一记冷眼,抱起小安就往后院走。
谢霁庭站在原地想了想,怎么也想不出自己今日究竟做了什么惹了她生气,只好提着食盒跟了进去。
何春桃让小安买两碗馄饨,本是想着谢馨如一碗,自己和小安还像从前一样分着吃一碗,但谢霁庭一来,明显就不够分了。
“你们吃吧,我来之前吃过了。”谢霁庭说完便要回前厅去。
何春桃一眼就看出他在撒谎,却也没打算戳穿他,她还在为他刚才牵小安的手而生气呢,管他吃没吃早膳!
谢馨如却心疼兄长,连忙道:“这么大一碗,我一个人哪吃得完?大哥,你帮我吃一半吧。”
说完便将自己那碗馄饨分了一大半到一个空碗里递给他。
谢霁庭不好拒绝,只好端着碗去了前厅吃。他毕竟是外男,不好和她在后院同桌而食。
吃完馄饨,谢霁庭去医馆请了陈老大夫过来给三妹针灸,针灸完把两人今日要喝的药都熬上,便回到前厅扫地擦桌子。
地扫到一半,听到有人敲门,他打开门一看,门外竟是二弟谢鹏锐。
谢鹏锐看到他手中的扫把,震惊道:“大哥,你居然真的在这儿?我今天轮休回家没看到人,扈才宝跟我说你在这儿做跑堂伙计我还不信,没想到居然是真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怎么能在这儿当跑堂?那个何春桃以前可是你的……”
“二弟!”谢霁庭冷声打断他,解释道:“三妹前几日病了,病得很严重,多亏何掌柜借了银子才得救。我在这儿当伙计,也是为了还债。”
“就算她借了银子,也不一定非得给她当跑堂伙计还债吧?你就不嫌丢人么?”谢鹏锐实在无法理解。
谢霁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解释,只叮嘱道:“何掌柜从前的身份,我希望除了我们兄妹三人,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谢鹏锐一脸惊愕,他给何春桃当跑堂就算了,还要护着她,不让人知道她从前的婢女身份?
看来,他还不知道,上次他跟何春桃吵架时,早就把她是婢女的身份说了出来,就是不知道当时有多少人听到了。
“知道了。”谢鹏锐敷衍了一句便匆匆离开了。
中午,刘老头又过来了,同昨天中午一样,他上来就点了一大桌酒菜。
想到昨日那一大桌酒菜他就没吃完,还把剩下的带回家去了,多半是带回去当做晚膳了。谢霁庭便多嘴劝了句:“刘老先生,您其实不用一次点这么多菜,与其晚上吃剩菜,不如晚上来食肆吃新鲜的。”
“你这伙计好生奇怪,连老朽点多少菜也要管?还有,谁跟你说我把剩菜带回去是当晚膳的?我那是带回去给我儿子吃的,我儿子吃完了我再吃,一举两得,嘿嘿!”刘老头颇为得意道。
谢霁庭:“……”
这不还是一个意思么?况且,哪有用剩菜祭奠的?
“或许,您可以带些新鲜菜回去给令郎吃。”谢霁庭善意提醒道。
“那哪儿行?只有儿子吃老子剩菜的,哪儿有老子吃儿子剩菜的?”刘老头当场翻了他一个大白眼。
谢霁庭一时无话可说,转身去后厨传菜去了。
待酒菜摆到桌上,刘老头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跟昨天一样,看起来并无什么异常。
不过,谢霁庭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于是,哪怕他忙着给别的客人点菜传菜,也还是会抽空看一眼刘老头。好几次,他回头一看,都看见刘老头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吃个饭有什么好做贼心虚的?谢霁庭觉得奇怪,便故意转过头去,假装正在忙,然后猛地回头看过去,果然看见刘老头做贼似的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小瓷瓶。
不用猜,这瓷瓶里装的定是那红尘酒馆的女儿红了。
刘老头见被抓包,不用他说,自己起身走到店外,咕咚咕咚三两口便把瓷瓶里装的女儿红喝完了。
食肆里一众食客一时哄堂大笑,这刘老头为了口喝的,也是拼了。
刘老头却丝毫没觉得丢脸,大摇大摆地重又走进食肆,继续大吃大喝起来。
消息传到何春桃耳中,她好笑的同时,却又不觉得惊讶,毕竟刘老头就是这么个老顽童的性子,什么出奇的事儿都能干得出来。
倒是谢霁庭,能把刘老头这么鬼精鬼精的人抓包,也是明察秋毫了。
许是昨日她立了规矩的消息已经传开,今日食肆的生意虽然较往常少了许多,但比起昨日是好多了,至少不会再出现有食客先去对面买完酒再过来的情况。
据她观察,红尘酒馆今日的生意才真是一落千丈。她就不信,她还熬不过一个李红杏!
翌日一大早,何春桃正准备出门买几个包子当早饭,就看见对面酒馆的门打开了一条小缝,有人从门缝里小心翼翼地探了个脑袋出来,她定睛一看,这人竟不是别人,而是谢鹏锐!
谢鹏锐正做贼似的左右张望呢,就跟对面何春桃的视线对上了,惊得他瞪大眼睛,呆滞在门缝里。
何春桃先是惊讶,随即明白了,这谢鹏锐昨晚竟是在红尘酒馆过的夜!
谢鹏锐万万没想到这一大清早的竟会跟何春桃碰个正着,吓得他忙要往回缩,却被人一脚踹在屁股上,一下子把他从酒馆里给踹了出来,要不是在军营里操练了这么些天,他险些就摔了个大马趴。
等站稳后回头一看,见踹他的人竟然是昨晚和他春宵一度的李红杏,谢鹏锐顿时恼了:“谁给你的胆子敢踹本公子?”
李红杏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胸道:“不踹你,难道任由你堵着老娘酒馆的门么?”
“你想要我把门让开,不会客气点说么?”谢鹏锐很是生气。
“跟你个银样镴枪头说话,有什么好客气的?”李红杏嗤笑一声道。
谢鹏锐脸色顿时一变:“李红杏,你说话小心点!”
“哟,你还知道怕丢人啊?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竟是个不中用的,白骗了老娘一坛子酒不说,还白白浪费老娘一夜春宵。”李红杏说着故意抬高音量,“老娘今天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谢鹏锐,就是个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免得再有第二个人上当!”
“好你个李红杏,你一个水性杨花人尽可夫的荡.妇,有什么资格说我?”谢鹏锐恼羞成怒道。
李红杏闻言冷笑一声道:“老娘再放荡,也有那个本钱,你呢,你有那玩意儿吗?连个太监都不如的软货,还有脸在老娘面前耍横?信不信老娘现在就扒了你的裤子,让大家都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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