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班次少,下一班车得等一刻钟。
纪渺坐在站台长条椅上,陈正站在一旁。
两人都没说话,各自低头看手机。
不知过了多久,在纪渺久久没有滑动手机,屏幕直接暗掉后,她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对身边的人说:“陈正我……有话和你说。”
“嗯?”
陈正边应了声,边微微侧过身。
他视线没动,依然停留在手机上,伸出手,借着余光抬手将她耳边一缕乱发勾至耳后,语气淡淡地问:“要和我说什么?”
纪渺随着他的动作抬起头,陈正就站在自己左手边。
上午,盛夏的日头已经毒辣,而她坐在阴影中。
有人用身体为她辟出一小片阴凉。
纪渺突然就开不了口了。
等了会儿没听见她继续往下说,陈正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
“下次再说吧。”纪渺转回头。
“好。”
上车后,两人坐在最后第二排的双人座。
陈正打开手机地图研究了会儿,“共康路站,周边有几家咖啡店,去坐坐吗?”
“咖啡店?”纪渺问,“是什么网红打卡点吗?”
陈正偏头看了她一眼,“不是。”
“那去干吗,坐着玩手机吗?”纪渺想了想,问道,“你不想去景点玩啊?”
他可能是出于礼貌才没有拒绝宋修的提议。
也是,谁喜欢顶着大太阳去人挤人的地方。
陈正:“你想去?”
“这些地方我早去过八百回了,我才不……”纪渺顿住,蓦地意识到一件事。
他是因为她才提议去咖啡店。
比起一身汗地在外面转,她肯定会选择在咖啡店里舒舒服服吹空调。
“其实……我也已经有段时间没去过这些地方了……”纪渺越说越小声。
“好,”陈正没听她说完就伸手揉了两下她的发顶,笑着说,“那就再去第八百零一次。”
上午两人顺着游客的常规路线,去了拙政园、虎丘和金鸡湖,中午在沧浪亭吃了面。
下午太阳实在太大,找了家环境不错的咖啡馆,吹了两个小时空调,等到阳光不那么刺眼才去下一个景点。
黄墙灰瓦,白底绿字的寺庙门前,有游客在拍照。
两人没凑热闹,买完票就进去了。
纪渺平时疯闹无度,但一进入寺中,也不禁庄严肃穆起来。
到底是来过八百回的人,挑了条不走回头路的最优路线参观,不时低声向陈正讲解两句。
“梵音阁里的大钟,会在每年的新年夜敲响一百零八下,”纪渺说,“按照佛教传说,每个人一年内会遇到一百零八次烦恼。如果听完钟声,便可烦恼消除,平安顺遂。”
“幼儿园时夜泊枫桥背过吧?这儿就是诗里提到的‘枫桥’,乍看平平无奇,但晚上亮灯时很好看。”
一路走来,寺里有游廊前后通贯相连,大部分时候晒不到太阳。
寺中古树参天,光影错落洒下,各处殿宇分散坐落其中。
幽深静谧,闲适安逸。
来到寒拾殿,避开大殿前上香的人,两人信步走在殿外的回廊下。
经过侧殿时,纪渺想到什么,突然问:“知道这里求什么最灵吗?”
“什么?”
“姻缘。”
闻言,陈正朝侧殿里看了眼。
侧殿里一张简单的桌案,上面放了签筒。桌案后是一排排木头架子,架子上全是一格格的小抽屉。
里面恰巧有对小情侣在抽签。
女生虔诚地捧着签筒摇晃几下,一只木签应声落地,按照签上的号码找到架子上相应抽屉,打开后拿出里面的签文。
“是上上签!”女生兴奋地说。
“是吗?”男生凑过去看,“不过这种东西真的准吗?”
“我姐说在这里求姻缘非常灵,她单身那么多年,来求过一次,没多久相亲就成功了,”女生接着说,“还有我朋友,和前任分手多年,没想到求到上上签后的第二天就和前任重逢和好了……”
纪渺往后看了眼,“看什么呢?”
陈正收回视线,淡声回了句“没什么。”
离开寒拾殿,纪渺神秘兮兮地说:“接下来就是本次参观最重要也最有趣的部分了。”
陈正被她神情感染,也不由好奇起来。
纪渺趁后面大批游客赶到前,冲到前面的小亭子里买了包鱼食。然后蹲在锦鲤池边,有滋有味地喂鱼,她还教旁边的小朋友怎么吸引鱼过来。
陈正看了会儿,“我去一下卫生间。”
纪渺和小朋友聊喂鱼技术聊得投入,没发现陈正离开的方向和卫生间相反。
十分钟后陈正才回来,纪渺把剩下的鱼食袋给他,“喏,给你留的。”
陈正喂得心不在焉,洒了一大半,把纪渺心疼得不行。
直到从寺里出来坐上回去的车,陈正似乎一直不在状态。
纪渺一上车就戴着耳塞玩手机,发现不对劲时他们已经坐过头好几站。
两人匆匆下车,站在陌生站台。
纪渺看了眼手机导航,“这站没有可以换乘的车,要不打车吧?”
陈正点开打车软件,“我叫车。”
轰隆隆——
远处炸开一声巨大的雷响,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他们车还没叫到,倾盆大雨就下下来了。
出门时带了伞,但没想到会下这么大。
风雨交加,撑伞也没用。
两个人奋力跑到车站附近的居民楼,躲在楼底屋檐下避雨。
纪渺背过身打了个喷嚏,陈正才发现她后背上湿了一大片。
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刚才跑动时他把伞尽可能往她那儿撑,自己被淋了个透。
两人湿淋淋地站在风大雨大的室外。
冷倒是不冷,就是身上难受极了。
天色阴沉,身后的沿街店铺纷纷亮起了灯。
在他们背后也亮起广告灯牌后,陈正下意识往后瞥了眼,看到店名错愕了一下,又默默转回了头。
纪渺抬头看着恐怖的天色,“看样子短时间不会停,我们同时叫车试试?”
可无论她打开哪个叫车软件,附近三十分钟以内都没有就近车辆。
她不信邪地打开又退出。
风很大,雨水斜飘打在身上,露在外侧的肩膀很快就湿了。
陈正:“找个地方等雨停吧?”
纪渺环视一圈,她对这一带不熟,老旧的居民区,目光所及的都是些只能外带的小食店。
“好像没什么可以坐一坐的地方……”
陈正转身,推开他们身后的那道玻璃门。
在前台说了两遍“身份证”后纪渺才反应过来,她从钱包里拿出证件,陈正接过去后连带着自己的一起递给前台。
前台登记完,把门卡给了陈正。
纪渺木然地跟在陈正身后,坐电梯上楼。
电梯狭窄,两人贴着肩膀站,衣衫湿透后跟没穿一样,能真切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感受到纪渺肩膀瑟缩了一下,陈正不动声色往边上靠了靠。
直到站在浴室里,看着镜子中狼狈的自己,纪渺才终于意识到——
自己和陈正开了个钟点房。
虽然是为了避雨和吹干衣物,但“宾馆”和“钟点房”这样的字眼,让她没法控制自己的思想不往歪处想……
浴室外响起敲门声,陈正问她好了没有。
纪渺今天穿了条复古风的长裙,她脱下后,只能拿浴巾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好。
在镜子里看了又看,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才走出浴室。
纪渺在浴室时,陈正已经用吹风机将自己衣服吹得半干。
他从她手里接过裙子挂好,继续吹她的,在此过程中没看纪渺一眼。
刚才太过紧张,纪渺没细看,现在趁着陈正吹衣服间隙,她打量起了他们开的“钟点房”。
宾馆开在居民区,空间有限,所以房间不大,只摆得下一张双人床和固定死的衣柜和桌板。
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缘故,房间里有一点潮湿霉味,但还能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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