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太后看向她,道:“这些话你更不该和沉鱼说,有时候有了希望,倒不如没有。”
傅婠道:“是。昨日沉鱼说,她不愿嫁给言之。可行之她却是愿意的。”
薄太后神色一凛,道:“行之不行,他不是个堪大任的。”
傅婠道:“堪不堪大任有什么要紧?我从未想过要沉鱼做什么皇后,一辈子衣食无忧就很好了。行之是个踏实的孩子,沉鱼嫁给他不会吃苦的。”
薄太后摆摆手,道:“沉鱼是你的女儿,你要她嫁谁,哀家不会过问。可若你们选了行之,哀家是不会帮忙的。”
傅婠站起身来,道:“我原也不用母后帮我,我自己去和栗美人说。”
薄太后没说话,只直直的望着她,直到她离开了,才唤了合欢进来侍奉。
合欢温言道:“奴婢见长公主殿下欢欢喜喜的来,倒是沉着脸走了,倒不知是怎么了?”
薄太后淡然道:“不必理她。她嫁出去太久,拿捏这后宫中事,倒还不如沉鱼呢。”
“太后这话说的,奴婢倒不懂了。”合欢笑笑,跪下身来为薄太后捶着腿。
薄太后道:“沉鱼说要嫁行之,其实就是说她谁都不嫁的意思。”
合欢不解道:“太后这样说,奴婢更糊涂了。”
薄太后闭上了眼睛养神,道:“往后你就知道了。”
*
傅婠从宫中甫一回来,便见姜亦风满面春风的吩咐着下人去采买布置,她心里堵的难受,便只在姜亦风身边坐下来,沉着脸一言不发。
姜亦风见状,忙将下人打发走,道:“殿下这是怎么了?早起还很高兴呢。”
傅婠恨道:“那栗姬真是个蠢的,我竟还费心与她打了交道,当真是蠢上加蠢!等将来,我定要磨着皇兄给她儿子分封个贫瘠地方才算数!”
姜亦风听闻此言,便知是栗美人惹了傅婠生气,便哄道:“那栗美人一向是不中用的,你和她一般见识做什么?既看不上,今后远着些就是了。”
“你知道什么?”傅婠猛地看向他,道:“要不是昨日沉鱼说她想嫁给傅行之,我又怎会去见她?就凭她,便是给我提鞋都不配!”
“沉鱼想嫁给傅行之?”姜亦风脱口而出。
傅婠气得胸口疼,道:“我原也觉得诧异,如今想想,怕是沉鱼一早便知道栗美人不肯,特在此诓我呢!”
她说着便要起身去找沉鱼问个明白,姜亦风赶忙拦下了她,道:“你和孩子置什么气?沉鱼不过是个小女娘,哪能算到栗美人的想法?你细想想,凭着沉鱼的相貌和性子,嫁给谁谁不是欢天喜地的?栗美人竟不肯,这谁算得出来?”
傅婠听他说得言之有理,才略略按捺住心底的怒气,她闷坐了半晌,又道:“你方才那般叮嘱下人,可是有什么要紧的客人要来?”
姜亦风道:“是卫铮明日要来。”
傅婠听着“卫铮”这两个字,只觉脑袋里“嗡嗡”作响,道:“他来做什么?”
姜亦风笑着道:“来和为夫我聊天,他想听听我对西域的见解。他今次打了胜仗,却不骄不馁,当真是个不错的孩子。”
傅婠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心中盘算着能亲自见见卫铮也好,便没再说什么。
*
翌日一早,侯府门前便喧闹得厉害,很快就围了不少人。
“侯爷、殿下,快去瞧瞧吧,这……小的长了这么大,还没见过这阵仗呢!”管家急得一头汗,道:“待会卫将军就要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姜亦风和傅婠连早膳都顾不得用,便随着管家一道走了出去。
门外正闹得厉害,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不少百姓,都兴致勃勃的盯着侯府门前的女子看。
那女子是长安城中有名的花魁娘子,别说是与她共度春宵,就是见上一面也得花上普通人家一整年的开销,可如今她就直挺挺的跪在侯府门前,任人去看。
她周遭站着几个壮汉,身旁还有妓院的老鸨,看着倒像是与她一道来的。
那花魁娘子面皮薄,只低头跪着,老鸨却是个不怕惹事的,只大声道:“世子爷若是再不出来,只怕要跪坏了娘子,世子爷难道不心疼吗?”
傅博之和傅灵姗姗来迟,傅博之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模样,傅灵这些日子因着受罚,很是受了些磋磨,连脸上都憔悴了几分,对侯府更是没什么好感。
见这花魁娘子跪在侯府门前,定是要坏了侯府的名声,她倒是浑不在意,只闲闲的靠在门边,笑着道:“哥哥还是早点打发了她,免得姑父、姑母瞧见,只怕面上不好看。”
傅博之懒懒道:“知道了。”
他说着,便走下台阶去,瞧着那花魁娘子,道:“美人,别跪着了,地上凉。”
那花魁娘子含情脉脉的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泪却已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哎呦,美人哭什么?哭得我心都碎了。”傅博之说着,伸手就要去拉她。
“住手!”姜亦风一边说着,一边走了出来,道:“世子不必碰她,不过是脏污之人,她既然愿意跪,跪着也就罢了!”
“话可不是这样说的,”那老鸨道:“我们娘子可是世子爷心尖尖上的人物,她跪着不打紧,若是伤着肚子里的孩子,可当如何呢?”
“什么肚子里的孩子,你说什么!”姜落雁不知何时走了出来,一听此言,当即急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道:“博之表哥,这是怎么回事?”
傅博之满不在乎道:“什么孩子,你们是做皮肉生意的,怎么就那么容易有了?就算有了,谁能证明是谁的?偏生赖在我身上,还不是想要银子?”
他说着,看了身边的侍从一眼,道:“给他们些银子,若再敢来,便一律押了去见官,没得在这里碍眼。”
那花魁娘子哭道:“妾清清白白的跟了世子,自然是世子的孩子。若非世子说要纳了妾进门,妾又怎会失身于世子?如今……如今世子竟是要抵赖吗?”
傅博之听着,脸上才有了些慌乱之色,他指着那花魁娘子,道:“表妹,这女娘混说的,你可不能信啊!”
“怎么就算混说?世子若是不认,待我生下这孩子,滴血认亲就是了!”那花魁娘子哭得花颜失色,引得周遭的人们都唏嘘起来。
“这……这……”傅博之摊着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惯常流连花丛,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女娘,若放在淮南,他着人花几个钱打发了也就算了,或者是想法子将这人打杀了,谁也怪不到他头上。可这里是长安,他不得不顾及着傅婠和姜亦风的面子。
姜亦风早已是面色铁青,傅婠更不必说,她本就看不上傅博之,如今见他如此做派,简直要呕出血来。
姜落雁更是几乎晕厥过去,她虽勉力维持着贵女的风仪,可脸上的泪已然是挂不住了。
傅灵见状,忙吩咐了小厮道:“还愣着做什么?凭她什么身份,也敢胡乱攀扯世子,还不快打出去!打死毋论!”
“诺!”
小厮们眼看着就要一拥而上,沉鱼冷声道:“原来淮南王府竟是这样处事的?大丈夫敢作敢当,表哥竟连这点担当都没有吗?”
“我……”傅博之为难的看向傅灵,傅灵却狠厉道:“看什么,你们是淮南王府的人,敢不听我的话吗?”
周遭的百姓不平道:“原来堂邑侯府竟是这样仗势欺人吗!”
姜子彦和姜子默冲了出来,他们扶起瑟瑟发抖的姜落雁,道:“这样狠厉的做派,实非我们堂邑侯府所能容忍的!”
那些小厮却已冲了上去,将那花魁娘子、老鸨并着青楼里的几个打手围了起来,那老鸨惊得花颜失色,道:“这可是长安城!天子脚下,你们敢!”
傅博之横眉道:“我们是什么身份,你们又算什么东西?今日我便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王法!”
“住手!”傅婠冷了脸,道:“不许胡来!”
傅博之道:“姑母,这是淮南王府的事,姑母还是不要过问吧!”
傅婠听着,脸色微变。
姜亦风握紧了她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
沉鱼冷眼看着他们二人的举动,便知道此事已然触怒了他们的底线。流连青楼或许不算错处,可如此行事,却实在是上不得台面,不配娶他们侯府的女儿。
如今,就只剩上达天听了。
沉鱼眯了眯眼睛,不觉看向远方。
果然,在街市的尽头出现一个独自骑着马的身影。
是他来了!
沉鱼眼眸一亮,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拱火道:“这虽是淮南王府的事,却是在我们侯府门前,难道博之表哥丝毫不顾念我们侯府的面子吗!”
傅博之轻笑一声,道:“表妹这就不懂了,我们淮南王府处事,从来不需顾念谁的面子。今日是侯府,明日便是换做陛下,也是一样!”
“你放肆!”傅婠怒道。
傅博之浑不在意的笑笑,道:“姑母还是不要动怒罢,免得伤了身子,倒是我的不是了。”
傅灵也道:“姑父、姑母倒不如先行回去,省的脏了眼睛。”
“你……”傅婠捂着胸口,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世子好大的口气啊。”
人群中让开一条路,只见他骑着马走了进来,神情倨傲,声音冷厉,便是隔着面具,也能察觉到他眼底的杀气。
人群中有人喊起来,“是卫将军!”
百姓们立刻沸腾起来。
“求卫将军为妾做主啊!”那花魁娘子凑到卫铮马前,还未挨到卫铮,就被那些小厮拖了回去,闹得好不狼狈。
卫铮倚在马上,勾了勾唇,道:“方才世子的话可要本将军上呈给陛下?”
傅博之自然知道如今卫铮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他犹自强撑着道:“你算什么东西?这是我们天家的事,轮不着你管!”
“天家,就凭你?”卫铮不屑的看了他一眼,翻身从马上跳下来,逼近了他。
傅博之被吓得连连后退,“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颤抖着道:“你到底是谁!”
卫铮道:“卫铮。”
“不……不……”傅博之猛地摇着头,指着卫铮的脸,却说不出话来。
傅灵赶忙上前扶了他起来,道:“哥哥你做什么?不过是个年轻将军,怎么吓成这样?”
“不是,灵儿,你看他像不像……”傅博之目不转睛的盯着卫铮看,却再也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姜亦风和傅婠走上前来,傅婠只盯着卫铮的脸看,倒是姜亦风反应过来,道:“让卫将军见笑了。”
“不妨事。”卫铮说着,又看了一眼傅博之,道:“侯爷、殿下,说句僭越的话,大娘子嫁给这样的人,只怕会辱没了。”
言罢,他便大步走了进去。
沉鱼扶着姜落雁站在一边,直接而坦率的望着他。
他掠过她的时候,眼眸扫过她的脸颊,却很快便收回了目光,好像根本没看见她这个人似的。
姜亦风嫌恶的唤了下人扶傅博之进去,又看向那老鸨,道:“领了你家娘子去医馆瞧瞧,莫伤了身子,这件事我们侯府会给她交代的。”
那老鸨道了声“是”,又道:“有侯爷这句话,我们也就放心了。”
傅婠见那老鸨带着人走了,方道:“侯爷打算怎么给她交代?”
姜亦风眼眸一沉,道:“世子既答应了要纳她入门,便该守信。至于旁的,他就不要肖想了!”
傅婠深深叹了口气,道:“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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