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的青年,膝盖顶住溜子的胸口,移开手上的器械。
接着,在溜子没来得及庆幸的时候。
突然,那柄器械就朝他的面中重重地砸去。
伴随着一声声凄厉的叫喊,竹林间响起了规律的捶打的声音。
甚至不时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然后是,类似于菜市场里,屠夫用铁锤捣碎肉末的声音。
女孩隔得远远的,她害怕地发着抖,心惊胆战。
她仿佛听到鼻梁、牙齿、肋骨断裂的声响。
她目睹了凶杀现场。
那人虽然可恶,但终究是一条生命。在她眼里,罪恶应当交由警方和法律去审判。
但此时,她甚至不敢像对着哥哥说话,更遑论为那将死之人求饶。
她理应在这个仿佛人间恶魔发现她之前逃走。
可是,眼前的景象,望着那抹熟悉的背影,女孩感到一种似曾相识。
仿佛在很多年,她就见过这一模一样的景象。
在她模糊的脑海里,一个男孩扬起的手,那手比眼前的大手稚嫩。
手里拿的,不是枪,而是村落里随处可见的红砖头。
正如那柄枪正在毫不留情地砸在男人脸上一样,那红砖头也被紧紧攥在男孩手里,一言不发,一下一下地砸在被他按倒在地上的另一个男孩身上。
那近乎疯狂的暴虐的神情,相似的面目重迭在一起。
隐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蜂拥而出,她死死地盯着那高大的背影。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可青年却不知疲倦,越来越起劲。
再一记捶打,就能送掉那人的残损性命。
于是,他再一次高高举起手中的武器,用底座对准那张已经稀烂的脸。
这时,一张小女孩手足无措的脸,蓦地浮现到他眼前。
青年顿住了。
他脑海里的小女孩身上的衣服残破不堪,用不解的眼神望着他。
“哥哥,你在做什么呀。”
他动作停住,理智稍稍回归。
那小女孩朝他张开双臂。
“哥哥抱抱我呀。”
女孩的身影那样深刻,叫他从濒临疯狂的边缘停住。
青年莫名地往后回头。
在那一瞬间,他与身后躲在竹林里的女孩四目相对。
那眼里,是无措,是害怕。
过往的时光在请客间倒流,无数回忆疯狂涌现。
数不清的濒死的时刻。
生锈的手铐与破皮的血肉生长在一起。
冷水浇在头上。
脸被人踩在脚下。
长刀没入他的身体。
在那些凌乱不堪的记忆里,他选择性地只去记忆一个向他张开会怀抱的小女孩,永久地刻在他的脑海里。
而脑海里的小女孩,又与眼前的少女重迭在一起。
他放下上臂,站起来,朝身后不知道看了多久的女孩,一步一步走去。
路薇觉得此刻自己应当为面前的恶魔,感到颤栗和恐惧。
可是她的四肢停留在原地,不听从她的使唤。
直到一双长腿阻挡了她所有的视野,她抬头。
青年低下身来,面上恢复了她所熟悉的样子。
青年试探得用拇指去擦掉她脸上的污泥。
女孩没有推拒。
她双手捧着对方的脸,抹掉那些飞溅上去的鲜血,望进对方深邃深沉的双眼,汹涌的泪水决堤。
闭上眼,亲吻对方的鼻尖。
“对不起……”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野,悲伤地望着对方。
“对不起,哥哥……”
对方眸色微动,把人勒在自己怀里,深深地,大手深进长发间。
像是寻回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
日光已经暗淡下来,夕阳挥洒下橙黄的余晖。
高大的青年,怀里因体力不支昏过去的女孩。
一旁不愿处是不省人事满脸是血的男人。
他左手抱着她,脸上存留血迹,右手枪不离手,悬在膝盖上。
他望着山下平静祥和的原野,有瓦房里升起袅袅炊烟。
田间劳作的男人,结束了一天的耕耘,回到他们从出生以来就栖息的地方。
乡间的孩子受了大人的召唤 ,纷纷回家吃饭。
老人坐在房前的树下纳凉,一动不动地,望着远处的原野 。
路生看着这再平凡不过的景象。
此刻,一种巨大的孤独,像黑洞一样吞噬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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