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是昨个儿就疯疯癫癫被赶出去了?”
那婢女说道:“那可不是!但也是蹊跷,他被小姐喊进那间屋子之前人还是好好的!”
“不是说他手脚不干净,偷了小姐最喜欢的那根红玉簪,这才被赶出去的?”
“对外当然是这么说的。”话到这里,她的声音忍不住更低了点:“谁知道小姐在屋子里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都围在这里干什么?”
原本围在一处的众人纷纷闭紧嘴,对着那位衣饰相对精美不少的少女恭敬喊道。
“菊蕊姑娘。”
“听夫人和梅心姑娘吩咐,我们正准备把这花送回去。”
菊蕊略一皱眉,先是抬头看了眼不远处那些夫人、小姐、公子们所在的方向,随后才看向他们这群下人。
“不看也好。”她没头没尾地说了这句话,像是自我安慰。
只是声音太低,似乎除了换了具身体的白鸟以外都没有听见她嘴唇阖动间到底说了什么。
“送回去的时候切忌不可见光。”
她说了句奇怪的嘱咐,看表情却很是凝重。
“你们从西侧那小门出,绕湖边走。”
那条路向来偏远,加上现在是寒冬时节,更是少有人走阴冷潮湿的湖边穿行。
众人心中虽有不满,可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点头称是。
藏身在周围的白鸟看见菊蕊同样离开后,在留在这暖和的园中和出去尾//随之间丝毫没有犹豫就选择了后者。
第18章
这两位婢女、一位小厮要走的路径偏僻,枯木繁多,如果不是特意像他们一样绕远路,这个时节压根无人经过,所以他们连带八卦的声音都变得大起来。
这倒是方便白鸟一路跟在后面偷听。
等走到之前齐一潭身边那位叫做菊蕊的贴身婢女所说的湖边时,她已经清楚地了解那三个人中,捧着花的小厮名为双瑞,精通齐府小道消息的叫红岫,另一个抿着唇时不时跟着应和捧场的叫青芽。
她远远缀在那三人身后,听风把他们的对话送到她的耳边。
“说起来你们有看过这花到底长什么样子吗?”提这个问题的是双瑞。
白鸟感觉自己眼睛就跟望远镜似的,由苏沁亲手打造的身体有着常人所不能媲美的五感素质,即使相隔这么远,她一样能清晰地看见那名小厮脸上的好奇。
既然他这么说了,走在一旁的红岫也不免心中好奇作祟,她左右看看没发现后面隔得不近的白鸟,于是怂恿道:“反正没人,不如看看。”
“但把布掀了不就不防寒了?”
红岫嘲笑他:“就这块布还能防寒?要我说,这么薄的恐怕也就只能遮遮光而已。而且心在磨磨唧唧的干什么,不是你说要看看的吗?”
双瑞脸颊涨红,嚷嚷着说道:“我有什么不敢的!要看不如现在就看!”
他把这日月黑纹陶盆往地上一放,一边说,一边就要掀开那将整株花都蒙得密不透风的黑纱。
站在一旁的青芽往后倒退两步,好奇的目光也一直逗留在双瑞的动作上。
和刚刚看到的那盆昙花不同,这盆被黑纱笼罩住的花犹如死物。
虽然这么形容好像很奇怪,可白鸟心中不知为何就是有这样不详的第一感觉。
冬日的室外不可能没有任何的风,然而罩于这盆花上的黑纱纹丝不动,仿佛它只是与整盆花融为一体的阴影,和屋檐下的冰凌一样冻成了坚实的固体。
随着双瑞掀开那层黑纱,红岫第一个忍不住凑近了去看。
白鸟眯起眼,试图看清那被齐夫人称之为仙品之花的存在到底是如何惊艳。
那漆黑无光的黑暗中出现的是蜷曲蠕动的某种模糊的黑气,像是逐渐走向腐烂的尸体此刻又伸出了满是尸斑、扭曲成奇形模样的手要从阳世再拖走几人去冥府作伴。
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迅速从被掀开一角的黑纱下溢出,即便是在寒风凛冽的户外,白鸟还是清楚闻到了那种仿佛臭鸡蛋、腐烂鱼肉等混杂在臭水沟里的味道。
青芽站得远,但第一个捂住口鼻忍不住连连后退几步。
双瑞手一抖,又把那黑纱匆匆扔下。
他虽然把纱掀开了一点,可那里面的景象被红岫堵得严严实实的,他几乎什么也没看见,只是闻到这味道,他也下意识感觉到了有哪里不对劲。
动作上已经就这么作罢,可自尊心作祟还要让他再大声说上两句:“这也太臭了!要想看,这肯定要去拿个帕子捂住鼻子再掀。”
实际上他袖子里还塞着干净的帕子,就算没有,也能用衣袖勉强做个替代品,可不知为何当初让他从乱葬岗边活下来的直觉告诉他别再继续做刚才那种危险的动作。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就在这个念头于她心中一闪而过的下一秒,白鸟缓缓瞪大眼睛,看见几秒前还在说着泼辣话的红岫直愣愣地仰面倒下。
双瑞就蹲在她身旁,也是第一个见到红岫惨烈死状的人。
这个外貌看着还不错的女子像是看见什么极为恐怖的事物,原本一双丹凤眼此刻睁得几欲裂开,眼球浑浊如同一潭死水。
他缓缓张大嘴,也顾不得现在姿势好看难看,只手脚并用地往旁边爬,试图从这个不知为何突然暴毙的尸体旁边离开。
青芽揪住自己的衣领,感觉自己双腿一软,几乎要当场瘫坐下去。
只是她现在哪里敢就呆在那里,急匆匆地对双瑞说了句“死、死人了!我去和小姐说!”就转身离开。
白鸟盯着那具倒下的尸体,从她现在藏身的这个位置恰好可以看见红岫死不瞑目的双目正直愣愣地盯着她看,仿佛她即将是下一个陪葬的无辜者。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空气中没有任何白雾。
虽然对方现在已经听不到了,不过她还是在心中念叨了一句。
——不好意思,我已经是鬼了。
只是除去红岫只是看了那掀开的黑纱之下的东西一眼就暴毙死亡这件事诡异之外,在她眼前还出现了另一件相当诡异的景色。
在红岫倒下后不过数秒,她睁大的眼眶旁突兀地流下漆黑的液体,与之类似的还有她的口鼻之中也同样流出那种不知到底是何物的黑液。
像是混杂太多杂质的墨,从她惨白的侧脸爬出一道蜿蜒恐怖的痕迹,在落于泥泞的雪地时又迅速消失不见。
已经从死去的红岫身旁退到湖边背靠木栏的双瑞已经被吓到翻着眼白,一副随时好像要口吐白沫彻底晕死过去的模样。
听到远处响起匆忙凌乱的脚步声,白鸟低头看了眼自己脚下踩出的脚印,再看衣摆上溅起的泥点,知道自己要是再在这里待下去,很有可能会被搜索的齐府家兵发现不对。
总之……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不过在回去的时候还是尽可能把脚印处理一下比较好。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最后看了眼张开嘴如同离水之鱼无力死去的红岫,谨慎地从茂密的草木阴影中返回,只是回去的时候她并没有选择从来时的小门回到四季园。
毕竟就刚才的表现来看,那位叫做青芽的婢女还算是冷静,不太可能是从正门直愣愣地冲进去找齐一潭说这件事,估摸着还是从侧门入内先找齐一潭身边的贴身婢女说这件事,要是她还从那个小门进去,多半会撞上出来查探情况的人。
她绕了一圈,专门挑无人又靠近四季园的地方踩了几个脚印,正站在那温室一样的四季园外的梅花林中犹豫要不要再就地滚两圈遮盖衣摆下方不自然的泥点时,就听见林知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在干什么?”
白鸟吓得险些跳起来,回头看见是熟悉的人才松了口气。
随后她想起一件事。
刚才她都离开林知默三米之远有一段时间了,居然没被拉回去。
她抬起脚,给他展示了一下自己鞋底的泥印和裙摆上犹若天女散花的泥点:“我发现了点好玩的。”虽然当时看见红岫突然倒下的时候也把她吓得不轻。
对方默默看向她,好像在思索她这句话到底在说什么。
白鸟期待地看着他,就等他来问自己刚才到底发现了什么线索。
她就如同那捧着瓜站在田埂上的猹,特意等着叉来,就带他去那片面积不小的瓜田开开眼界、见见世面。
奈何林知默这根叉实在太过谨慎,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它落下。
最后还是她实在耐不住,主动开始爆料。
“你知道我刚才看见什么了吗?我去——”
“说起来。”不过就在她酝酿情绪刚开了个头的时候,林知默就打断了她:“做好准备。”
“什么?”
就在她疑惑抬头的时候,下一秒就感觉到背后猝不及防地传来一阵力道,随后是视角旋转,红梅在枝头向她微笑,灰蓝的天空迅速占据她大半的视野。
这具乌金矿打造的身体要比一个熊腰虎背的成年男子还要重,只不过这不是她自己的身体,所以只听哐当一声,等到她把泥泞的地面砸出一个坑之后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被动摔倒了。
“……”三秒后白鸟满身狼狈、咬牙切齿地看向罪魁祸首:“林!知!默!”
后者脸上毫无愧疚,不过像是良心发现主动朝她伸出手,想要拉她起来。
白鸟毫不客气,啪地一声扇在他的手背上,拍开对方泛起红痕的手后,她才自己拽着一旁梅树树干脚底打滑地爬起来。
只听见一声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她手边那棵粗壮的梅树竟然被拽得往左偏移了三公分。
古有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今有白一条斜拉红梅树。
白鸟:“……我去。”
林知默:“……”
“宁王殿下,大长公主说那位白家的姑……呃——”从暖和的四季园里急匆匆小跑出来的婢女见到眼前如此挑战常人认知的场景,一时间不免开始说话卡壳。
“白、白姑娘……”
她脸上的表情活像见了鬼,可还要保持在宁王殿下面前的恭敬仪态。
林知默转身对那位婢女说道:“白姑娘一直与我在梅花林中看景,只是方才雪天路滑不小心摔了一跤。”
那位婢女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扫了一遍又一遍。
如果说原本听宁王殿下单独和哪位女子出来赏梅看雪,那好像还有些旖旎在里边,可看到这位身姿高挑的姑娘在雪里泥中摔了个满怀,又硬生生凭着手力把那棵粗壮的梅树拽歪了三尺,还真是看不出半分浪漫。
婢女略一犹豫,刚想回话,又听他说道。
“你与姑母回话,我很快回去。”
“只不过要和白姑娘赔个不是,带她去换身衣服。”
那位白姑娘要换衣服,难道不应该找齐夫人……
她想起不久前自家府上小姐神色一变,又拉着夫人说了几句时后者苍白的脸色,此时还是明智地选择闭口不谈宁王殿下这句话里的问题,只低头恭敬回答:“是,奴这就去转告大长公主殿下。”
白鸟抹掉满脸的雪,看见那位婢女慌张回头的脚步,低声问林知默。
“有人怀疑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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