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看着办罢。”
样样都是叫她看着办,裴三夫扫儿子一眼,拿起信笺:“林家来信了。”
“说什么?”
看儿子果然抬头讯问,裴三夫人暗掩笑意:“说想给林家姑娘找个女先生,托我问一问可有合适的人选。”
裴观脑子动得飞快,立时便道:“我记着家中原来请了一位,素日听说学问不错,行止有度。”
他不是记得那个女先生,而是裴家的女儿们学问都不错,单拎哪个出来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能来得。
“此时学起,确是晚了些,让那个先生慢着些教。”
裴三夫人好险没忍住笑出声来:“正跟陈妈妈论着呢,派人去问一声薛先生,也得人家答应才行。”
“那就叫陈长胜家的去跑一趟,她人麻利些。”陈长胜是陈妈妈的儿子,陈长胜家的是陈妈妈的儿媳妇。
裴观记得陈长胜,他外任作官,身边跟着的就是陈长胜夫妻。
还是裴三夫人亲自指派的,跟了他许多年,办事一向妥当。
裴观大病醒来,立时就将上一世跟在他身边人的全盘过一遍,陈长胜夫妻正巧回乡奔丧,不在身边。
当时是陈妈妈过身了,她是母亲身边有头有脸的嬷嬷,裴观自然准其丧假,还备了一份厚厚的丧仪。
他们俩到是打根上就干净,可以放心。
裴观接这一句,实是已经安排惯了。
谁知才刚说完,就见陈妈妈一捂嘴儿,他还不解:“怎么?”
难道此时陈长胜还没成亲?不该,他已经成亲了,陈妈妈都快抱孙了。
“没怎么没怎么,知道了!观哥儿亲口吩咐的差事,我定叫他好好办。”说着与裴三夫人换了个眼色。
什么叫上心呐,这才叫上心呢!
陈妈妈让自己的儿媳妇亲自跑了一趟,问明白人还在家中,赶紧报给裴三夫人。
第二日,裴家的信就到了。
给林家指点了门路,又说这位女先生在裴家执教过五年,人品很是信得过,又说些拜师的规矩和束脩。
陶英红把阿宝叫到跟前来:“过两日女先生就上门来了。”
阿宝微张开嘴:“啊?这么快呀?”
“还快呢?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你看看大妞,原来跟你差不多罢,人家现在怎么样?”
嫁了人难道还跟在家时似的,往后有妯娌有姑嫂,就不来往了?总得学一学,别叫人家说绣花枕头一包草。
阿宝眨巴眼,哦,她快说亲事了。
陶英红急赶着找先生,也是因为那几个说亲的对象,实把她气着了。
跟阿宝爹来提亲的赵家,也是原先就相熟的邻居。大家都住在王府后巷,也一道跟随穆王南伐,也都升了官,便想谈一谈儿女亲事。
陶英红一听就啐:“就那姓赵的,他也好意思张得开嘴?定是瞧你现在又有田又有宅,又只有阿宝一个姑娘,打如意算盘呢!”
她自己骂一回,跟卫夫人又骂一回。
一样是随军,林大有积功升迁。
南伐头一年就升当了牌子头,到年尾就是百户了,那会儿就是个六品官了。
第二年归到腾字营中,之后一直都是穆王亲卫。
那姓赵的怎好意思要说儿女亲,就赵家那小子,便是林家不升官,陶英红也绝不同意的,花架子也总得有个架子罢?
来提亲的,左瞧右看没一个称心。
“作什么就非得要嫁人呀?”阿宝原来站着,说着话呢,盘到榻上去,挨住红姨,“就不能给我招个女婿么?”
她从卫家回来,想来想去,想出这么个主意,要是招女婿,那家里还是她说了算。
陶英红一怔,这……倒也是个办法。
她跟姐姐两个人,都没吃过婆婆小姑子的苦,可她们都见过。只要婆婆嚷嚷一声不孝,那儿媳妇就是不孝。
像阿宝这样,嫁出去若是不得婆婆喜欢,那日子还不苦死了。
“怎么样?我有没有道理?”
陶英红皱眉头,真肯入赘的,那人材都不堪看,可她想了想,还是说:“行,我跟你爹提,但是这女先生,还是要请!”
第16章 上学
女先生很快就被请到林府。
陶英红单独给她划出个小院,正房用来授课,偏房便是她的住所。
女先生进门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小包袱,陶英红按裴三夫人信中说的,给她预备了两身衣裳,和全套要用的东西。
自妆奁到浴桶样样都是新的,还又从自己身边拨了个婆子给她使唤。
亲自把阿宝领过去:“听先生话,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许捣蛋,不许顶嘴。”
女先生姓薛名灵芝,年轻守寡。
夫家是大族中的旁支,日子还好过时,她也养尊处优,等夫家家境一日不如一日,便想将她打发回娘家去,偏偏娘家又容不下她。
薛灵芝在闺中就颇有才名,干脆出来当女先生,自己养活自己。
她常年在内宅中走动,裴三夫人那边一来问,她就明白了。果然她刚答应林家,裴三夫人就送了份厚礼,请她悉心教导。
打眼一瞧,学生不是个小姑娘,看着都要出门子的年纪了,这会儿请她上门,学是学不了什么的。
琴棋书画,哪样不得打小就学,此时再学,学不出来。
再一听陶英红嘱咐的话,分明还把这姑娘当小孩儿看,大约明白这可能是个刺头儿。
还是极受宠爱的刺头儿。
她在此地至多呆上一年,主顾给的薪资足,就算是哄孩子,她也不是没哄过。于是微微一笑:“别把孩子吓着了。”
陶英红也送儿子上过学堂,韩征学了几天就往街上跑,得亏得她有一双大脚,追到了就用竹条狠打一顿。
夫子时不时就要告状,最后干脆扫地出门,不要这个学生了。
陶英红想想阿宝也淘气,这女先生不一定制得住她,加上一句:“她要是不听话,先生只管告诉我,我来治她。”
阿宝今天很有个学生的样子。
她从没正经上过学,听说要上学,在自己院里折腾了好几天:“上学要带些什么?以前我表兄去学堂的时候家里备了好些东西。”
还总会给韩征两个钱,他在学里饿了,就能买个素饼子吃。
那会儿阿宝觉得这素饼子就是人间美味,是吃不着的好东西。其实跟街上卖的也没什么不同,不过是因为“上学才有”显得难得。
韩征有时也会攒一攒,两文一个素饼,五文就能吃个肉的。
他攒上三天,买个肉饼子回来,跟阿宝分着吃。
阿宝的那一半,还会再分给戥子。
听见阿宝说起小时候的事,戥子立时咽起口水来,两人对视一眼,今儿晚上就要吃肉饼子!
燕草想了想道:“姑娘又不是出门上学,左不过带些文房书册,书册么,等先生开了书单子再置办也不迟。”
螺儿欲言又止,她原来侍候的旧主,每回去学中,那叫一个争奇斗艳。
因是几房人家一起上学,衣裳是每日都要换的,各自带的文房四宝也都要好的,就连带进学里的点心,也得连日不重样,要不就显得寒酸了。
阿宝明白,譬如从军,总得备上干粮武器。
“那你们置办去罢。”
姑娘要上学去,几个丫头各自忙碌。
燕草寻出个书匣,螺儿给阿宝缝了书袋和墨盒袋,结香想了想:“要不,我给姑娘做两幅袖套?”
写字的时候就不怕染上墨迹了。
三人忙得团团转,戥子问:“那我干点什么去?”
“你去厨房,告诉灶上娘子,我要吃肉饼子,要猪肉大葱馅的。”
戥子嘴都咧开了,这不想到一块了嘛!扭头就往厨房去。
夜里厨房就送上肉饼子配清粥,几个丫头也有一份。
戥子吃得满嘴油,燕草结香都只喝了粥,吃了小半块饼。
结香笑她:“又没人跟你抢,你慢些吃嘛。”
戥子也知道自己吃相不好,可她改不过来。逃过荒的,最怕肚里没食,非得吃到十二成饱,一口都塞不下了,那才安心。
阿宝也知道戥子的毛病,她刚到林家的时候,起夜都要跑去厨房垫巴两口冷粥,后来终有一天吃足了,就不再偷粥喝了。
“你们都少管她,她什么时候吃够了,什么时候就会停的。”原来家里可没钱放开肚子吃肉,四年多里只有过节能见点油星子,连她都馋肉,何况戥子。
还一个在尽力吃的是螺儿,结香问:“你原来也吃不饱?”
话一出口,又有些讪讪。
被燕草盯了一眼,这话说的,仿佛是结香在嘲笑主家原先连饭也吃不饱。
“是我笨,老挨罚。”罚饿饭,螺儿是她们几个里最瘦小的。
“你才不笨。”阿宝说。
螺儿才刚给她打了条络子,就用几股丝绳就打出一只绿蝉,眼睛翅膀都活灵活现的,她要笨,怎么才算聪明?
阿宝把剩下的饼子点心全给了螺儿和戥子:“反正你俩一个屋,以后你们要吃什么自己去厨房说,就说是我要的。”
若是家里还有别的姑娘,或是几房一起住,往大厨房里要东西,少不得得塞钱。
可这个家,横竖只有一位姑娘,那还不尽着她吃。
螺儿心里一热,低头吸了吸鼻子,又是感动又是伤心,要是她妹妹也在,那该多好。
她连夜赶做书袋,还拿了个新打的络子送给戥子,讨好她道:“戥子姐姐,姑娘喜欢什么花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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