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
我没有生病,也没有出事,抱歉一直没有写信。
爸爸好吗?虽然你们不能给我回信,但我猜你们还是想知道我的消息。
我现在很好,在这里我们找到人生的大目的,我也因为能自食其力而感到自豪。虽然我知道已经给你们带来太多麻烦,但我是没有后悔的,希望你们能释怀。
当妹妹和女儿的好处就是可以这样任性,不是吗?
穿着心爱的红舞鞋跳舞,跳到死也不后悔,姊姊,我想要让你了解我此刻的心境,即使爸爸不能,我仍然相信你是能真正了解我的。
「即便看似带来光明的黎明,终究会走入吞噬一切的黑夜,我们也是曾经热烈闪耀过的薪火。」
不说了,等春天来临,我们见面吧。
P.S. 生日快乐
2046年1月26日 小晴
他一字一字地读,不快,却没有什么起伏,平静的,匀速的,像一架机器,「生日快乐」,四字没有分毫祝福意味,连日期都念得很清楚。
最后他说明信里夹着一张她的照,翻过来,连背面的投影字也读了。
信是写给姊姊的,却需要关系已决裂的父亲来读,这孩子不谓不机灵,也真任性。
开始读的时候女子便抬起了脸,怔怔望墙,下巴绷得紧紧的,无言的黑发如水波,神色却昀静专注。
他顺着望去,油画中两个白衣红鞋跳舞的女孩,人像与背景皆模糊,唯鞋精描。
“意义的全部丧失,才是本真的死亡。”,她突然由寂静中开口。
“即便......肉体生命消亡,他们也不觉得自己真正死了......我想,那个当下,她是不害怕的。”
那声音忧缓哑滞,飘忽摇曳,他好像突然被某个滴漏的烛腊烫到,女孩的眼睛分明惊恐,烛舌被他的念头一晃,泪流不止。
为什么不怕?
他下意识问。
她思索半晌,“因为找到了心里的真正自由吧......无论缘由是如何不可原谅的事。”
所以义无反顾地掷弹,坠楼?
他仍不明白。
“你听过红舞鞋的故事吗?”
信里提到的红舞鞋。
“女孩违背纲常伦理穿上心爱的红舞鞋跳舞,后被天使诅咒,脱不下来,最终为了活命只能把脚砍断的故事?”
他摇头,没有听过。
“你得跳舞啊,”,发光的天使神色肃穆沉着,手里持着一柄明晃晃的剑,“穿着你的红鞋跳舞,不停跳舞,从白天舞进黑夜,由城市舞进森林,跳到发寒发冷也不可停止,跳到身躯干缩变成骸骨。......”
她从头叙说这个黑暗中世纪的恐怖童话。
“但是......故事一开始,女孩失去妈妈,收养她的老婆婆并不关心她的悲伤,其实,穿上红舞鞋不停跳舞只是为了逃避着言说不了的,受伤的心罢了。
最终在纠缠狭路上,舞鞋生根,不可自拔,这样的结果,真的只是她一个人的错吗?不,我的罪行更深更重,一开始没能阻止她。 ”
他不知怎么答。
“小晴说,她愿意跳到死,而她得偿所愿......也许,到最后一刻她也并不需要任何人来救她。”
红尘会就是一群彻头彻尾的疯子,自以为神圣实则狂迷,半点也不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丝毫心理负担的恐怖组织,当日柳正河这么说,何必为了那种孩子内疚?
她转而朝着他,忧伤而失焦地凝望,火苗摇曳,眼眶中始终紧盛,一泛起便低下头或转开脸努力压制的盈盈海潮,此刻不再强抑,一点晶莹泪珠就此滑落,
一种累积了一整晚的,未知的,过去从来不曾产生的东西,忽令他感到陌生的撼动。
业风,一不注意,足以摧枯拉朽,撼动最深最底的堡垒基石。
书架将驳杂浮影投在他们身上,那份五官给光的柔和温暖浸透。
她缓缓地,迟疑地向他的方向倾了倾,像在过于长久的静默里,始觉真正的孤独,并下意识地试图用距离的靠近来辨认对方的真实存在,期盼他处能有哪怕一丁点声音的回应。
小半尺相隔,一下陷成一片涡流,徐徐搅乱时空,产生不自禁的摄力,他也不由自主缓缓靠近那张柔美而哀伤的脸。
将触未触的瞬息仿佛放缓流速,违反科学定理,鼻息温热沾染,相互交融,即便心的纷乱把语言形状都偷走,深处却知晓,下一刻,距离即将不再,就要跌坠漩涡。
而他们不过是陌生人。
过往二十八年,他从未产生过这样感觉,好像生下来便从未懂过这些,生存的意义在寻到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对他而言,那安身立命之处便是特机队。
陌生而伤心的女子,失怙手足丧,但其实追索再问,自然能知道这并不是缘由,但下意识却不敢追问自己。
也许根本在乍见的一秒,玻璃电梯中她在他眼底遗世静立的霎那,乌云深处就劈开了一道湛然。
鼻端碰上之前,麻麻痒痒的第六感已令得皮肤产生不可测量的电流,两人皆不约而同轻轻阖上眼。
温软触及,尘寰迷世霎那远离。
黑暗里,四瓣唇,虔心地感觉对方。
是慰藉,是不解不懂产生的心灵震动,还是什么其他?
他感到内里有什么软软塌陷,又有什么由裂隙浮凸填满,生命底下不再是无边无际的虚无。
女孩伸出双臂攀住他肩,也许不过是两个孤独星体在无垠太空中的瞬息相逢,缠绕过后,用重力再送彼此一程。
但此刻啊!
仍有什么忘我的东西在交会的一刻开始燃烧,再回不到往昔那个麻木迷惑的自己,那东西如斯纯真,不带一丝情色意味,它无端端涌现,剧烈跳动,冲破浮生荒原,冷寂冻土。(WB:Space奥德赛)
求珠......太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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