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秋冬交接之际,中午日头气焰歛了不少,孙夏坐在超商雅座,买了杯无糖美式及生菜沙拉当作午餐。
她忙着拆塑胶包装,连滴酱汁都没淋,叉起了生菜,把注意都放在对面的日月音韵酒吧。
酒吧就位在市中心,正中午的,铁门紧锁,当然还未营业。
一会,她就又激活手机萤幕,点开梁权通讯软体头贴,熟记这张脸——就怕等会一个不小心错失机会。
等了半小时,她戴上了耳机听听今日新闻缓缓乏味,偶又拿起随身镜端详了下面容。
见这张脸,她真替原身婉惜,这可真是投胎界的翘楚了,生的这张倾国倾城之姿,这一眼看去就令人难忘——只要多保养,做点微调,真的艳压了许多线上明星。
放下镜子,孙夏警戒心比起以往强上许多,她猛地抬头,果真看见日月音韵酒吧前有人。
原来是有人点了外送,外送员正等着顾客取餐,没多久,酒吧的小门开了,走出了个脸蛋稍显稚嫩,眉清目秀,睡眼惺忪,头发乱成了鸟窝,踩着拖鞋的男人。
她嘴角缓缓上扬,眼中带着自得。
——赌对了。
*
徐翎礼对梁权的恶意太大,加上她对此事也是一知半解,从她身上套不出什么话来。
她要找梁权好好问问。
传了讯息,梁权自然视若无睹,孙夏翻着两人的讯息,翻了要一个鐘头,才终于找到了梁权可能出现的位置。
——日月音韵酒吧。
看上下内容,应是两人曖昧期间梁权为了显摆告诉她的。
音乐系的梁权擅长作词作曲,一直梦想能够成为一位全能创作型歌手,因这兴趣,打工也找了驻唱酒吧。
练习七年才得来的桐城出道约被搅黄,紧接着还被贺艺大退学,打击接踵而来,狗被重重打一拳都没那么轻易可以站起,何况梁权还是个人呢,哪能那么恢復。
*
孙夏腾地从雅座起身:「梁权!」
听见有人呼喊,对向那人下意识抬头,见来者是她,唰的一下脸就白了。
见她大步流星穿越马路,事发突然,梁权仓皇失措,马上转身想逃。
外送员大惊失色,伸手去攥他胳膊:「还没付钱呢,你填的是货到付款啊!」
梁权置若罔闻,神情焦灼就想去开门,但一时慌乱,乱了阵脚竟打不开门。
外送员大怒,拿起手机打算录影留证:「没你这样的,你这不是欺负人吗?我外送这趟才赚多少,我告诉你,你今天就得给我付钱——」
「给。」
一隻纤如玉葱的手夹着张千钞出现在眼前,外送员愣了一下,顺着手看去,一位美人就近在眼前。
孙夏笑得和蔼可亲,左手去攥梁权前臂,一面说:「不用找了。」
他举棋不定,但末了仍决定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外送员一本正经:「不行,还是得找钱!」
说完就倒腾着自己的零钱包,接过钱时,孙夏还吃惊的看了梁权一眼:「你就吃这么少啊?是不是正惋惜着早知道我会买单就会点贵一些的?」
梁权被说得无地自容。
外送员这下是给整明白了。
很显然的,这是一个典型的富婆包养小白脸的戏码,毕竟这男的也是五官端正容貌翩翩,不知其中两人起了什么衝突,约莫是反目成仇,白富美找上门算帐,这软饭男才急着想闪。
顿时看梁权的眼神鄙夷了许多。
打发了外送员后,孙夏挑眉看向梁权:「好歹你手上这碗麵是我请的,不请我进去坐坐?」
梁权不情愿地嘀咕:「钱能还你。」
孙夏嗤笑出声,抱着胳膊:「你显然不太了解我啊,我是会计较这钱的人?我来这,可不是为了请你吃碗麵啊。」
言下之意就是今天我一定得跟你聊个天叙叙旧,劝你别挣扎了。
梁权万般不愿,但还是侧了身,让道给孙夏:「请进。」
没了桐城练习生身分回不了公司宿舍,暂时无去处,酒吧老闆看他可怜,便在楼上置物间腾了个空间让他打地铺。
酒吧没开灯,只靠着没拉严的窗帘透进来的光照亮,孙夏目光逡巡一周,发现梁权还愣愣杵在原地。
「坐啊,先吃饭,」她比着张椅子笑:「我要问你的事可多了呢,怕你饿昏,得让你先吃饱。」
她喜笑顏开,梁权却头皮一怵。
梁权硬着头皮问:「我能不在这吃吗?我不习惯被别人看着吃。」
「在这就好,我不会看。」
孙夏当即起身,真的转头看也不看梁权一眼。
梁权只得来到吧檯边,打开麻辣烫塑胶碗盖,掠了眼孙夏,她今日的妆容比往常还淡,显得清丽脱俗,有几分洗净铅华之意。
笑面虎大抵说的就是这种。
正中午的就吃这重口味食物,为了身材,孙夏饮食一向清淡,因此闻不得这些辛辣味,一闻就反胃噁心。
忍着胳应,孙夏抱着胳膊,缓步走在酒吧里参观起来。
高根鞋踩在磁砖上发出了声响,一步步都提醒着梁权她还在此,这顿吃得让他胆颤心惊,寻思着要如何送走这尊大佛。
要不先躲进后厨吧?梁权马上看了眼后厨方向,门掩着,放慢脚步屏气敛息,她应该是不会发现,便能通至后门……
「梁权。」孙夏忽然喊他,吓得梁权汗毛都奓了起来。
孙夏头也没回,正在研究墙边这幅向日葵,应是致敬梵谷着名的十二朵向日葵。
她说:「别想着躲到那扇门后,我有几十几百种方法可以卸了这门。」
梁权不知道她怎么料到自己心里的小九九,但也清楚她真的能卸了这门,最后只得意兴阑珊的吃完这碗麻辣烫。
大概是他刻意放慢速度,过了半小时梁权才用餐完毕,候着他清洗碗筷时,孙夏还是忍不住撳下风扇开关,试图吹散这浓烈辛辣味。
孙夏坐上高脚椅,梁权则给自己倒了杯凉饮,压根子没考虑到孙夏。
也不是找他寒暄,孙夏没想太多,从皮包里拿出了张折了四折的纸:「我听说,你跟桐城的出道约被搅黄啦?」
桐城是业内数一数二的音乐公司,培养出了不少实力派歌手,旗下大多也都是乐队,梁权既然梦想是成为创作型才子,那桐城确实是他很好的选择。
据徐翎礼说,他为了这个梦想,从十三岁就进入桐城音乐做练习生。
七年来的努力,因不当心而马失前蹄化为乌有,他肯定是恨的。
戳到痛处,梁权眸色一冷:「怎么了?想到来打探我消息?」
这时,孙夏从兜里拿出了把折叠瑞士刀。
与于皓俊在华月宅邸交手一回后,孙夏就买了把瑞士刀随身携带,以防万一。
梁权不过迟疑了一下,手就被她拉了过去,梁权纳闷,只见孙夏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抚娑着他的手背。
是不是想找他求和?毕竟当时,孙夏可是爱他爱得死去活来。
玩弄女孩的心他厉害的很,尤其是这个不諳世事的白富美,梁权自信心爆棚,却突然看见瑞士刀锋利的刀光横在他指头上方。
梁权当即遍体生寒:「你干什么!」
孙夏没吭声,抬手又下刀,动作俐落不拖沓,梁权失声惊叫,快速的抽回了手,瑞士刀就这么砍进了吧檯桌面。
鸦默雀静。
直到孙夏哎呀了声,费劲的拔起了瑞士刀,梁权才回神。
他妈的这臭娘们哎呀什么鬼!手指险就这么没了,梁权脸全白了,心有馀悸:「你他妈疯了吗孙夏!」
孙夏掀了掀眼皮:「我就想,我们的确是走不下去了,所以我想要留点什么啊。你这么宝贝手指,那我就想,留根你的手指当纪念应该不错。」
她挥了挥手上的刀,笑的甜美:「谢谢你给我的想法啊,我打算以后跟男朋友分手后,都留他身上些什么做纪念。」
梁权冷着声,尽可能压抑自己的颤抖:「我能报警。」
「去啊。」孙夏却完全不怕,笑着说:「我也能把当晚所有的证据都转交给警方——大不了两败俱伤,是吧?」
孙夏有分寸,她不过就想下个马威,倘若当时梁权没收手,这刀也砍不进他肉里。
但既然他缩得快,那她刀就慢点收,吓唬吓唬他吧。
提到了那晚,梁权就没了气焰,缓慢坐下,似乎等待着孙夏说着下一句话。
孙夏慢条斯理地打开了那张纸:「我在我家啊,找到了这张天悦合约,写着你的名字。」
梁权看了过去,确实写着天悦娱乐歌手经纪约,乙方的名字写着梁权二字。
孙夏笑着,怪不怀好意的:「梁权,我不傻啊,我醒来后听说你被退学,出道还被取消了,这显然是我父母的手段。接着又听说余曼雅请了长假,陈思悦出国,这不明显是避风头吗?」
「所以敞开来说吧,把我昏迷前你的打算,到昏迷后所有的事都讲一遍。到你手上的会是这张合约还是这把刀,得看你态度。」
末了,又摆弄着瑞士刀,折射出了锐利刀光。
典型的打一棒给甜枣。
梁权嚥下唾沫,确实心动,但这女人会如此好心?
他不相信,得留一手。
梁权这才娓娓说道:「你说的没错,我被退学还有合约的事,都是你父母做的。」
「还有陈思悦也是,但我不知道她去哪了,听说出国了,这得问你爸妈,不过她也是当晚的知情人士,确实不能留她。」
「至于曼雅,我不知道。」
孙夏怫然作色:「你这有说没说不都一样吗?每件事都不知道,我问干嘛?」
与他处的越久,就越是气恼,火上心头,孙夏开始有些暴躁。
梁权双手一摊:「我真不知道。」
「然后你说的,那晚的计画,」梁权清了清喉咙:「我就直接了当说了,那药是曼雅给我的。」
孙夏一脸莫名:「余曼雅想置我于死?」
梁权点头:「对,我不知情啊,所以我就把那药加进你的饮料里。」
孙夏冷呵了声,更为愤怒:「理由?」
驀地眼前一黑,头晕目眩,孙夏眉头紧锁,不大对劲。
看来她不知道。
梁权故作气定神间,耸了耸肩,奚落一笑:「你也天真,你弄掉她的孩子,做为一个母亲,她不生气?她不想替自己的孩子復仇——」
话才说到一半,啪的一声,热辣辣的巴掌摑在面颊上,梁权愣了愣,忽地呼吸不顺,才意识到孙夏掐住了自己脖颈。
对上孙夏的眼,她双目充血,目眥尽裂。
梁权骨寒毛竖,发着寒慄,挣扎着想逃,孙夏的手却更加收紧。
孙夏恨恨地咬牙:「你说谎。」
梁权的眼珠子转啊转,张了嘴却怎么也吸不到气。
要命,她是真的想活活掐死他。
他试着掰她的手,但孙夏此时却力大无穷,他一个男人竟怎么也挣脱不了。
孙夏勃然大怒:「她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说谎!」
她是谁?这儿不就他们两人吗?
梁权被她压制在桌面上,拼命蹬着脚,却无力反抗,挣也挣不开。
孙夏眼神凌厉,声线渐渐尖锐:「梁权,你才好天真啊,你居然真以为,余曼雅的孩子被我弄掉了?不,她还怀着!」
闻言,梁权陡然色变。
「我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不想负责,所以想藉我的手堕掉余曼雅肚子里的孩子,也想靠我的势力拿到天悦桐城的经纪约,我都知道,你就是为了利用我才接近我!」
「你想要我帮你处理这些糟心事,然后,就能乾乾净净地去出道。」
说到此,她收紧了手,梁权吃力地打着她的手背,但当然是白费工了。
「凭什么啊,我死后还得给你送合约?你这个垃圾,就该来陪我一起下地狱——」
又啪的一声,孙夏竟扇了自己一耳光。
梁权得此机会而摆脱束缚,他剧烈咳嗽,得以大口呼吸,却仍馀悸犹存。
特么的,差点死在这娘们手上。
孙夏趔趄,一手抄起梁权的冷饮往自己头上淋的满面,梁权骇的看了她一眼,孙夏瞪了过去,虽双目仍充红,但眼中已恢復了清明,无方才吓人。
她喘得厉害,梁权也没胆多说,他早已心惊肉跳,自个儿情绪也难以平復。
梁权嘴唇翕动:「你——」
孙夏一把抢过那纸合约,瑞士刀指着梁权威胁:「今天的事,你敢说出去就死定了。」
梁权一怔,孙夏已经三两步离开了日月音韵酒吧。
他愣愣地坐在高脚椅上好半晌,听见门重重掩上的声音,才陡然回神,立时瘫在吧檯桌上,后背冷汗涔涔,双手不住的抖嗦。
梁权对自己有那么点怒其不争,他居然被一个女人吓成这副德性,但想起方才景况,他还是瘮得发慌。
那女人像个由无间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来索他命的恶鬼。
返了神,梁权四肢并用的爬过去拔掉正充着电的手机,哆嗦着滑开常用通讯人纪录,颤巍巍的按下拨出通话。
他哑了的声音歇斯底里,近乎声嘶力竭:「她逮到我了,她回来了……她回来了!我们都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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