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地转过身,看看这位文士,“是在下愚钝……不过元龙兄为何会特意告知在下呢?”
陈元龙摸摸下巴,“将军年少,而得玄德公器重,必有过人之处,在下不过投一木瓜罢了。”
她跟着也摸了摸下巴……她没有胡子。
虽然她情商低,但也能察觉出来,只是短短接触了这么两日,她家主公似乎就刷到了这位文士的好感度,刷到什么程度了呢……就是那种,文士已经开始顺带的刷起刘备麾下这些人好感度的程度!但她甚至没察觉到刘备是用什么手段刷了陈登好感度啊!
……太神奇了!她家主公起码15魅打底吧?
……既然丹杨兵出城了,刘备的军队当然也跟着出城了,大家都很斗志昂扬,除了一个曹豹。
他的表情不太好,不过也没什么用。
三爷一扫刚刚跟他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亲亲热热地揽了他的手,一同出的门。
待上马时,子龙将军也十分友善地跟着过来,和这位丹杨兵首领并辔而行,于是据说待得向东南行军十余里,在黑龙泽的出口处安营下寨时,曹豹已经调整好情绪,慷慨激昂地表示,他就是要出城与曹贼决一死战!没错!大丈夫岂能龟缩在城内!王八蛋才待在城里不出来呢!
……不过出城之后,也有一点烦恼。
汉朝跟现代不一样,在现代,你随便打开一个地图app,都会发现城市周边就没有一块闲地,出了城市,要么是农田,要么是工厂,要么是仓库,要么是景区,反正总能被人开发利用,有时候开发过分了还要退耕还林,搞点绿化工程。
但是这时候水土丰茂,丛林遍布,人类虽然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文明,大自然却一点都不示弱——河南还有大象出没呢!
因此对于行军来说,除了中间一条土路,道路两旁都是暗藏杀机的地方,你不知道那里藏了些什么东西,是野兽,是沼泽,是伏兵?反正怎么都得小心点。但即使是已经安营扎寨下来,将近初夏的夜里,蚊虫叮咬还是很烦,尤其这里离沼泽地不远,小东西尤其多。
董白点燃了香炉,里面放了一把驱虫的草药。
“刚刚后营中有人被蛇咬了,”她说,“那蛇乱窜,好不容易才将它打死,偏小郎跑出来看热闹,一见便大哭不止,怎么哄也哄不好。”
“……然后呢?”
“同心姐姐拿两升粟米换了来,炖了给大家吃了。”她说,“吃过之后,小郎就不哭了。”
……咳。
“明日你们便进城吧,”她说,“我给你们寻个住地,不必留在城外。”
董白看了她一眼,“阿兄眉间有忧惧之色。”
“……也不算,”陆悬鱼盯着那张行军榻发呆,“你说,有什么办法能让全营上下一心,死战不退?”
董白手里的活计顿了顿,“我听大父说,或是主将治军甚严,兵士畏惧主将甚于畏死。”
“这个不行。”刘备不是这个路线,现练也来不及。
“或是全军退无可退,破釜沉舟。”
“也不行。”身后就是郯城不假,但怂人想的不是死战不退,没开打曹豹就想溜回城了。
“或是……为故土而战?”
“……这些人都是丹杨人啊。”
董白一撇嘴,“那就只有金帛动人心了。”
……她开始计算自己的私房钱。
……算了一会儿,开始泄气。
“其实我有个想法,”她说,“要是我带兵,我就带着士兵藏在沼泽里,待曹贼前军刚过,忽然杀出!”
董白终于将帐篷收拾完了,抱着几件脏衣服装进藤筐里,拎起来准备走,听她这么说,便停了下来。
“此处水泽甚多,晨起多有雾气,恐怕当地人也不敢轻易入内,阿兄若用此计,迷路了怎么办?”
她眨眨眼,作为一个点过地理知识,同时因为智力而带来超强记忆力的人……她就没迷过路。
但她也觉得自己很难说服别人,于是还是从善如流地站起身。
“阿兄要去哪里?”
“……我去寻田楷。”她说,“对了,妇人们的活计做完了吗?”
董白点点头。
“明日我让李二带着你们和那些妇人进城安顿。”她说,“三日之内,曹军将至。”
尽管只有百里之遥,但这段路确实不算很容易走。
从东海而至郯城的这条路上,西为汴水,东为沼泽,此时天气渐热,士兵们饱受蚊虫困扰,行军就更慢了一些。
但对曹操来说,他走得再慢,也是在徐州境内,吃的是陶谦的粮,杀的是陶谦的子民,烧的也是陶谦的城池。因此他是不必冒着风险恃勇轻进的。
夜深人静,士兵们终于可以睡去,中军帐内灯烛未熄,香炉中的烟雾冉冉而升,带了一点驱虫草药的香气,飘散在帐中。
“有兵士来报,那封文书已落入田楷手中。”青年文士冲着曹操微笑了一下,“主公当可无忧。”
曹操一边同戏志才聊天,一边仍然在细细研究案几上的地图,此时听了这话,抬起头来,“志才如此笃定?”
“田楷畏冀州如虎,今见袁冀州意欲南下,自然怕失了根本,怎会再来染指徐州?”
曹操又一次将目光垂下去,继续研究起他的地图,语气不咸不淡,“田楷此辈少机谋,多猜疑,纵有万里之土亦不能守。他岂不知,若失此良机,待他再想兴兵南下时,徐州早已入我彀中!”
听了这话,戏志才小心地看了曹操几眼。
“纵使如此,主公不可不防那刘备。”
“嗯。”曹操含糊地应了一声,“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无名小卒。”
“听说陶恭祖十分器重他,”戏志才斟酌着说,“若只有刘备一人,何足为虑,但此处地形复杂,主公不可不防……”
曹操终于将最后一寸地形也记在了心里,而后他随意地将这张已经有些破旧的地图丢开在一旁。
“哨探怎么说?”
“刘备率二千余众,又领四千丹杨兵,于郯城东十里处下寨。”戏志才说,“就在大泽之北。”
曹操发出了一声嗤笑。
“他若当真有志气,就该在沼泽中埋伏一军,趁我前军放过,中军不备时,突然杀出。”
戏志才也笑了一笑,“刘备远来,不熟水土,怎会轻进?”
“若不轻进,如何胜我?”曹操的笑容消失,换上了冰冷的神色,“在城东待我,不过庸才。”
军帐里短暂地寂静了一刻,而后这位曹兖州似乎是为这个无名小卒下了定义。
“不过也罢了,虽为庸才,好歹不曾如陶谦一般屯兵城内,坐等我攻破城池。”灯火昏黄下,这位与刘备年龄相差不过几岁的将军最后这么总结了一下,“至少还值得一战罢!”
第117章
想在郯城这片水泽山丘交织的环境里寻找一块适合两军交战的战场,这事儿很不容易。
理论上说,举凡攻城,进攻一方可以慢慢清理城外,整理出一片足够的空间,除却扎营之外,更重要的是摆开阵型,将城围死,再有条不紊地修出攻城器械,逐步攻城。
但除非双方兵力差距太大,否则守城方是不肯如此困守孤城的,既有城池为倚,必定要出城一战,用野战来决定谁留在城下。
四千丹杨兵在沭水旁严阵以待时,青州兵组成的五千前军也终于在这条长路尽头停住了脚步,摆开阵型。
曹洪伤势尚未痊愈,代他掌管这支军队的是司马楼异,他骑在马上,居于前军阵中,遥遥地望了一眼,便命令将弓箭手调到第一排,弯弓搭箭,箭雨齐射!
丹杨兵手持藤牌,身配长短兵,缓缓向前,箭雨齐射而来时,这些士兵立即以藤牌护于身前,弓身小跑,脚步只有愈来愈密集,未见半分停歇。
在脚步声的掩盖之下,两侧忽又有骑兵冲出,虽未临近,只是遥遥地一轮齐射,阵前的弓手便如风行草偃一般,纷纷倒下!
这是一支久经战阵的军队,并不输于青州兵,楼异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依旧慢慢向前,阵型尚未摆开的中军。他虽看不分明其中之人,但玄色大纛飘扬于风中,他看了几眼,便觉心中镇定许多。
“刀手在前!”
“刀手在前!”
“弓手退后!”
“弓手退后!”
“藤牌兵!”
“藤牌兵!”
“戟兵两侧!”
“戟兵两侧!”
鼓角齐鸣之中,命令与旗语一道道传下去,青州兵也随之变阵,待到两军终于临近之时,楼异也拔出了长剑。
“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楼异喝道,“大破郯城,正在今日!”
不知是哪一方先掷出了一根长矛,两军终于绞杀在一起!
青州兵多半无甲,徐州兵也是如此,但两军却极易分辨出来——曹操新近父丧,这一次是打着为报父仇的名号而来徐州,因此曹军阵中一片素服麻衣,哪怕将校亦会在铠甲外再罩上一层麻衣,因此这片战场之上,南方一片缟素,北方则是一片深深浅浅的缇(橙)色,厮杀在一起后,光凭衣衫颜色也能判断出,谁在推进,谁在后退。
凭着一股子锐气,丹杨兵如同一把尖刀,扎进了青州兵的阵中,须臾之间,便撕开了一个缺口!
先是藤牌兵,而后是弓手,刀兵,长枪兵,当阵型被撕开一个口子之后,青州兵的溃散便如同春日晴空下的残雪一般,消弭得那样迅速,而又那样不可挽回。
“丹杨山险,民多果劲,陶恭祖以此兵征战徐州,击破黄巾,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牙旗之下,刘备也忍不住赞叹了一句,“若能假以时日,细心操练,徐州岂能为人鱼肉?”
“青州兵本为黄巾残部,能一鼓作气夺城拔寨,却不能令行禁止,”田豫看了一会儿,如此说道,“中军此时若不出援,卫霍再世,亦无能为也!”
刘备突然一震,“传令于曹将军,率兵后撤,重整阵型,不许他追击!”
仿佛听到他的话音一般,那一片混战的林地后方处,慢慢升起了玄色的“曹”字旗!
苦于地形,曹操这支中军阵型的确还不能完全展开,只有一什一伍的兵士,互相掩护,并肩向前。
这些兵是兖州人,是曹操自鲍信处接手的一支精兵,治军严整,操练精熟,几乎全部都是二十五岁至四十岁的老兵。二伐徐州途中,曹操许青州兵肆意屠杀劫掠,却不许青州兵私藏缴获来的兵甲,而是装备在了这支兵马上。
此时战鼓声愈急,正是向前之时,青州兵溃散,转身想要逃到中军之中,兖州兵便立即承担起重整阵型的责任,见到后退溃散的,便发一声吼,刀剑齐下,再稳稳向前一步!
于禁厉声道,“不听金鼓,应进不进,皆斩之!”
那些青州兵在发现后退也只有一条死路时,只有硬着头皮,慢慢将阵型稳住,再回过头去,与丹杨兵搏杀。
而丹杨兵也慢慢发现,他们的敌人不仅杀不退,而且只有越杀越强!那些敌军溃散逃开后,让出来的地方被新的敌人占据了,而这些敌军军容严整,身着铁甲,锐不可当!
虽说身材并不显眼,即使骑在马上也不必担心冷箭,但曹操还是十分谨慎地坐在旗下,仔细倾听着传令兵跑来跑去所传递的每一条信息。
当他听到中军已经站稳阵型,向前慢慢推进时,忍不住露出了一张怪脸。
青州兵不堪其用,他并不感到意外,但即使是鲁缟,也有它的作用,何况是他这浩浩荡荡的大军呢?令青州兵为前军,挡下丹杨兵的冲击,即使溃散,他也有十足的把握,令中军慢慢展开,收拾局势。
因而如果刘备是不世出的名将,他应当以摧枯拉朽之势,击穿前军之后,立刻将目标放在尚未来得及走出水泽的中军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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