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箱四瓶装的洋酒,整整齐齐排了一列,搁在桌上。
却夏歪了歪头,安静扫过。
不必去试探或猜测,她也知道这些是制片人和酒店交待过了的,既足够她喝下去出些洋相好给俞洋泽出气,又不至于真闹出什么人命大事来。
却夏安静想着,走到高脚桌旁停下。
她随手拿起一瓶,托在白净掌心,缓慢转过。晶莹剔透的酒浆在里面滚起大颗的水泡,然后无声的一啵,破开在液面上。
封签上的花体英文在她眼底轻快掠过,却夏无声读着。
“装什么,你看得懂吗?”
俞洋泽冷笑了声。
等服务生拿酒的工夫里,他火气稍微消了点。
那股子烧红眼的愤怒过去后,他再打量面前站着的黑裙白腿的小姑娘,怒消欲长,就多了许多不怀好意的情绪。
长得漂亮,腰细腿长,脾气还挺有味道。
不计较面子得失,比起前面那个,他更喜欢这种不一样的。
俞洋泽一边打量却夏,试图看出点恐惧,一边开口威压:“现在知道怕了?这样,看在你们成制片跟我说情的份上,我可以原谅你一回。”
“?”
却夏停下转瓶,回眸。
没半点俞洋泽想看见的恐惧或者惊慌,女孩眼瞳里依旧波澜不惊。甚至仿佛到此刻,她还是冷静而毫不在意的——于是还愿意没任何情绪掺杂地听他的和解方法。
俞洋泽莫名心里一怵,硬着头皮开口:“不用你全喝了,自罚三杯,之后来正式找我道歉。”
“正式?”
女孩空漠眼眸里忽起了一点笑色,灵动勾人的,“哪里算正式,楼上酒店房间么。”
“!”
俞洋泽刚压下去的火又一次蹿了上来。
还是恼羞成怒——因为被拆穿得彻底。
却夏脸上情绪褪掉,她没给他冷静下来的时间,手里洋酒瓶一抬:“一箱四瓶,只要我喝了,今晚的事一笔两清——俞先生说话算话?”
俞洋泽被她气得咬牙:“你还真是不怕死,你喝!我说话算话!”
“好啊。”
却夏淡淡应了,像随口轻声,“这个圈子里传消息最快了,俞先生要是反悔,那可得不偿失,会闹成笑话的。”
俞洋泽脸色一变,咬牙:“行啊你,激将我?”他气了几息,又松缓下来,冷狞地笑,“没关系,我就看你喝不喝得下,一个瓶底都不能剩——只要你全喝了,我就当你吃够了教训,饶你一回。”
却夏点头,转回,朝旁边服务生抬手:“杯子。”
服务生看呆了:“什、什么杯子?”
“?”
却夏莫名抬眸,“高烈度酒,你认为我会对瓶吹?我傻么。”
“——”
服务生被这个漂亮而惊人的女孩话头一噎,回了神连忙摆手,手忙脚乱去拿杯子了。
却夏也不等插话,视线撩向俞洋泽:“俞先生不介意吧?”
俞洋泽又气又恨:“你用勺都没事,今晚四瓶,我就看着你喝。”
“……”
扑通扑通。
半杯琥珀色的液体灌满了玻璃杯,液面上还飘着颗大冰球。
不远处,制片人成思文望着这边的表情几乎可以用叹为观止来形容了。
剧组其他人也差不多。
尤其是亲眼见却夏把冰球放进去的时候,他们几乎都怀疑自己的大脑和记忆力:这女孩到底是来认错道歉领罚的,还是来喝免费不要钱的洋酒的?
不过在看到一排摆开、理论上足以放到四个普通成年男人的洋酒瓶时,他们又回到了现实——
这样四瓶下去,再缓和地喝,也非出问题。
钟表表针缓缓走着。
一杯,两杯,三杯。
一瓶,两瓶,三……
半场外。
“第、第三瓶了?”张康盛目光呆滞地转回来,“那酒真没兑上大半瓶水吗?”
“……”
“不对,就算兑大半瓶水,那正常人也喝不掉三份的半瓶,”张康盛喃喃,“这姑娘的胃是铁打的吗,经得起这么糟蹋?”
“……”
半晌都没听到一个字的回应。
张康盛突然醒了神,他小心翼翼回头,窥向身后那人的表情。
原本的散漫慵懒此刻半分不存。
之前要留下看热闹的玩笑情绪早就随着那一杯杯洋酒灌下去而消失殆尽,硬照妆后更显凌厉的颧骨棱角此时漠然地冷绷着,几乎要能割伤人了。
于是从第一杯酒开始到现在,每一个试图上前搭话的,甚至都没用他出手,就全被陈不恪一个冷冰冰的眼神内劝退。
清场效果拉满。
张康盛斟酌着开口:“要不,还是我去劝劝吧?”
“不用。”陈不恪声线透着低沉的寒意。
“真不用吗?可这个喝法,就算却夏真能撑到最后,恐怕也……”
“是她要和我撇清关系,”陈不恪冷淡落眸,“我为什么要管。”
张康盛被那个冷飕飕的眼神冻住:“却小姐说的?”
陈不恪没理,眸子漆黑清寒地转回去。
“也是她自己选的代价。她既然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做到这种地步,那就自己承担后果。”
张康盛迟疑嘀咕:“您这也不像不打算管的反应啊。”
陈不恪像没听见,侧颜冷冽地直起身:“走。”
“啊?不看了?”
“看不下去。”陈不恪躁意地哑着嗓音,往外走去。
“……”
第三瓶空底时,宴会厅里已经走了一大半了。
剩下那些还是俞洋泽反应过来,硬留下来的——他一定得叫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片子狠狠丢一次人、丢到她以后就算没他整治也完全没法在这个圈子里继续混下去!
俞洋泽气极而没能发现,他在心里俨然已经认定,这四瓶的赌约却夏能完成了。
事实上,其他人也这样在麻木的震惊中认定了这点。
毕竟三瓶下去,女孩还是好好坐着的。
但也不很好过。
却夏微蹙起眉,抬手攥拳,抵着胃轻轻揉起圈。
没了刚进圈那会的艰辛历练,酒量生疏不少。这会儿她眼前看那几个空瓶都有点晃。
胃部有些钝痛感的麻木,让她认真调动起所剩不多的理智,思考要不要先安排一下待会要离开的路线。
剧组开机前还有一两周的时间,应该够她调养好了。
“最…最后一瓶。”
服务生颤着声说的。
开瓶的酒瓶被他拿着,刚要递去女孩纤细手指扶着的杯口,就听俞洋泽气恨道:“让她自己倒!”
“好,好的。”服务生慌忙松开,同情地看了女孩一眼,退开。
一旁,留着没走的何羌和制片人成思文对视。
成思文摇了摇头,在耳边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叫车。”
何羌点头,拿着手机扭头离开。
这一切却夏并未入眼。
她懒拄着脸腮,靠在圆桌前,褐色眼瞳安静空着,指尖轻轻摸上凉冰冰的瓶身。
上一次喝这么多,应该是送她母亲进精神病院的那天。
多久来着,她都有点忘了。
女孩垂了眼。
在光下白得近透明的手腕一抬,指尖发力,最后一瓶刚要抬起。
“砰!”
带着躁戾的力度,瓶身被一只手按了回去。
桌面砸得一颤。
众人愣神,齐刷刷扭头看向桌旁那道清挺侧影。
黑色长裤,黑色冲锋衣,清峻侧颜,灿白碎发。
还有碎发下一双沉得要落雨的眸子。
成思文呆滞,慌得跌步上前:“恪总——您、您怎么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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