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走过来揪住了赵嘉宝的耳朵,陈菊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
“行了。关门。进来吃饭。”
赵老头招呼陈菊一声,陈菊的后脑却在隐隐作痛——上次虎子哥打她时,打的就是她的后脑勺。
“欸……”
乖巧地应了一声,陈菊快步走到公公面前。她的身体抖如风中落叶。
……
一笔一划,就着灶膛里的微光,叶棠写完了最后一张家长会的邀请信。
看她揉着眼睛的模样,一旁批改作业的秋秀玲忍不住笑。
她不太明白叶棠为什么在听她说了家长会的事情之后,立刻自告奋勇地提出要写邀请信。
——就是城里的学校也没这么正式。学校要开家长会,那都是让学生告诉家长一声。写邀请信,那得是学生家长是干部、是领导,需要提前调整时间。要么得是学生家长平时忙得脱不开身,一定得有学校的书面文件,上头特批假期才能参与家长会。
不过秋秀玲也没阻止叶棠。
她带来山里的吃的马上就要见底,可信签纸和墨水她还有很多。叶棠写邀请信时有意识地练习着自己的字迹还有书面语言,这几十封信写下来,她的字迹不光变得漂亮,还已初有个人特征。书面语言更是完全通顺,达到了高年级应有的水平。
“是不是眼睛酸了?眼睛酸了就去洗把脸睡觉吧。”
“秋老师呢?”
“我还要批会儿作业。”
叶棠日常帮秋秀玲收作业,哪儿会不知道起码有一半孩子交上去的作业全是瞎写、胡写?
就这秋秀玲还日复一日不厌其烦地给孩子们一一订正,用红水笔认真写下批言与寄语……
叶棠坐回了秋秀玲的身边。
“我帮老师。”
《春华秋实》的后半部分是秋秀玲与各种疾病战斗的部分。心脏病、肺气肿、骨瘤、胃癌……太多的病魔一拥而上,蚕食着秋秀玲所剩不多的生命。腱鞘炎已经是秋秀玲患的病里最轻的一种。
但就是这么一种病,也逼得秋秀玲不得不放弃自己惯用的右手,用左手来继续给学生们写批言与寄语。
叶棠讨厌等人死了再来赞颂人的伟大。
她更希望能在一个好人活着的时候,帮她分担些什么。
“这怎么行!”
见叶棠从桌上拿走一半儿尚未批改的作业,秋秀玲连忙摆手,想拿回作业。
不想叶棠把作业抱在胸前,死不松手,人还无辜地抬眼看她:“我照着老师的答案批,不会批错的。”
和叶棠一起住了这么久,秋秀玲哪儿能看不出叶棠的细心与耐心?
她苦笑:“老师不是怕你批错……”
老师是担心你的眼睛被这光线弄坏了。
后面的话秋秀玲没能说出口。因为叶棠鼓着脸颊打断了她:“我不信!老师你不给我批作业,就是不相信我!”
秋秀玲是独生子女,在学校也没和学生走得这么近过。
叶棠这一通胡搅蛮缠简直不讲道理。可秋秀玲别说是生叶棠的气了,当小姑娘贴着她帮她批改作业时,她甚至有些鼻子酸酸的……
……赵家人错过的,是多么好的一孩子呀?
倘若这孩子不是生在赵家,而是生在她家。是她的妹妹、是她的女儿,该有多好?
……
一大清早,赵家就闹了起来。
“赵嘉宝!!你给我去上学!你看看你这什么样子!”
赵虎形如疯虎,把躲在被子里不肯去上学的赵嘉宝一把从床上拖了下来。
“你以为上学不要钱啊!?你知不知道你一个学期的学费是两块,书本费是五毛!?”
赵虎本就因为昨晚被村支书喷得满脸是血的事情心里不痛快。今早赵嘉宝不出来吃早饭还躲着不见人、不出门,这让赵虎的火气嗖一下破了表。
赵嘉宝也不愧是未来能干得出揍爆老子脑袋、打断亲爷爷的腿,还能犯下多桩罪案的村中一霸,他三下五除二甩开赵虎的钳制,居然冲出了家门,再度上演失踪。
陈菊在厨房里忙活,端着锅碗瓢盆出来时赵嘉宝早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骂骂咧咧的赵虎本还想追赵嘉宝,但见陈菊愣在院子里,立刻转移了目标。
“你都看见你儿子跑出去了,还不拦!?”
陈菊浑身一抖,差点儿没跪下来。
她嗫喏道:“我、我现在去追嘉宝……”
说着陈菊就要把碗筷放到桌上,却见赵虎一脚踹开了桌子。
“现在知道追了!?刚才呢!?”
柿子捡软的捏。对流着自己骨血的大胖儿子打不下手去,打一个当妈却没教育好儿子的废物却是容易。
“相夫教子、相夫教子,你看看你教出了什么好儿子!”
对着连连后退的陈菊,赵虎高高地举起了自己肌肉虬结的胳膊。
“教不好儿子,都是你的错!”
“我、我……”
陈菊眼里蓄满了泪水。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她青着脸拼命认错,只求丈夫能够尽快消气。
“既然知道错了怎么不改?!你瞧瞧你幺妹儿养成了什么!一匹野马!幺妹儿那赔钱货滚蛋了以后呢?嘉宝也成了疯子!这不是你的错还能是谁的错!”
“我——”
陈菊的脚后跟被厨房的门槛儿一撞,陈菊的手跟着一松。
碎裂声、掉落声声声入耳,每一声都像是陈菊的催命符。
“你还敢故意摔东西!?臭婆娘!!”
第63章 慧女移山13
媳妇儿被儿子堵在厨房里。院子里的赵老头明明听见了媳妇儿与儿子的对话, 却恍若未闻地坐在桌前,拿了块烤饼子撕着慢慢吃。
看见儿子举起拳头,赵虎他娘连忙转过头去。她不敢出声、不敢动作, 怕惹了儿子的注意, 儿子连她也一起打。可她也不敢坐到赵老头的身边,像赵老头那样神情自若地吃早饭。她害怕赵老头会因为她满脑子都是吃饭,没有及时收拾被儿媳打碎的锅碗瓢盆而捶她。
“虎子、虎子哥……我错了、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啊!”
陈菊一句求饶还没说完,就被赵虎扇了个大嘴巴子。她的下巴与脸颊很快高高肿起, 连牙龈都渗出些血腥的味道来。
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陈菊捂着肿起肿起的下巴与脸颊, 低下头去,却被赵虎揪着头发强迫她抬头。
“你还委屈上了?”
“我没有……”
“你就有!”
赵虎说着又要殴打陈菊。
“爸——妈——”
女孩儿的声音穿过竹篱。叶棠一把推开了赵家的竹篱门走入院中。
“这又是在闹什么?”
看见赵虎把陈菊堵在厨房里, 叶棠状似埋怨地说了一句。
“幺妹儿?”
乍见叶棠,赵虎他娘是怒从心起,她老眼一瞪,尖声道:“你来搞喃样?”
(你来做什么?)
当初赵虎他娘怒骂原主,还发毒誓说原主就是一头撞死她也不会让原主去上学。结果原主被她逼得真的跳树自尽。
亲眼目睹了这事儿的“外人”丽霞婶子没把事情拿出去说。奈何赵嘉宝自己大嘴巴, 学校里有孩子问他他家昨天闹腾什么,他便绘声绘色地跟人讲了她妹妹如何威逼家里、又如何反被他奶奶激得寻死……
这下可好, 赵虎他娘逼亲孙女自寻短见的事情人尽皆知。别说独龙村的人见了这老太都要骂一声刻薄, 就连隔壁犀儿村的妇女见了赵虎他娘都对她畏如蛇蝎,距离她还有上百米就要绕着她走。
赵虎他娘丢了名声不说,还村里村外都被人指指点点看不起。而这一切在赵虎他娘看来都是孙女的不是——试想要不是她一个女娃娃也要跟嘉宝这个男孩比, 成天闹着要读书要公平,不知天高地厚……她能至于对她放那些狠话吗?再说她的狠话也就是说说而已!她可没真想逼死幺妹儿!还不是幺妹儿自己钻牛角尖把她的气话当了真,瞎胡闹真的跳了树!
她没有害人的心, 却背上了害人的骂名!她冤呐!
赵老头不像自家婆娘那样十分讨厌自己这孙女,不过他也停下了啃着饼子的动作。
无他, 自打叶棠成了秋秀玲的“弟媳”,赵老头就一直在担心这个在家里总像是吃了炸药包的孙女惹了秋秀玲生气,最终被秋秀玲赶回家里。
不过别误会,赵老头会有这样的担心并不是说他关心孙女的死活。而是他怕孙女坏了自己的好事,和秋秀玲家亲没结成,反倒是结了仇。日后他们家少了一门城里亲戚不说,秋秀玲许还会在村里给他们家的人脸色看。
就在赵老头把脚从条凳上放下,要去抓往厨房走的叶棠问问她有没有惹怒秋秀玲的当口,竹篱门前又多出了一个身影。
“不好意思,突然上门打扰你们家吃早饭了。”
秋秀玲微微轻喘着。
今天天还不亮,叶棠就已经起床生活烧水。等秋秀玲起床,叶棠已经连早饭都做好了。
“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我是要去送家长会的邀请信。”
叶棠这话一出,刚才还呵欠连天的秋秀玲可就不困了。她连忙坐下划了几口稀饭,又啃了半个烧饼,接着回房抓起她的军绿色挎包就对叶棠道:“我和你一起去!”
叶棠本想让秋秀玲慢慢吃。但见秋秀玲神色坚定,便不再说些什么,只是笑着与秋秀玲一同向往外走去。
城里长大的秋秀玲在体力到底不比叶棠。前头的叶棠脚步又快又稳,秋秀玲却是走过村尾,在上山去村头时就开始喘了。
作为一个二十三岁的女青年,秋秀玲哪里有脸让叶棠这个七岁孩子停一停、等一等自己?谁想前头的叶棠忽然就是毫无征兆的一停。
“春、春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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