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谁又说了什么，突然，人群中爆发了一阵大笑。
    徐艳青用食指按了按太阳穴。
    这一天听过的话，可能比过去几个月的还要多。
    也尝试过努力跟上她们的思路。可这帮年轻女孩的话题跳跃太快，上一秒还在说模特圈的八卦，下一秒就聊起了哪个度假村会更好玩。
    胸口有些微的发闷。也许是因为这是封闭空间，空气不太流通。但也有可能是因为那几杯酒的后劲。
    ……不能再继续喝下去了。
    徐艳青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凉意的空气入肺，混沌的意识稍微清醒了点。
    她站了起来。这番动静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去下洗手间。”徐艳青说。
    下一个游戏者就轮到孙林林了。为了这一刻，她已经期待了很久。
    却没想到，就在这个紧要关头，这人竟要跑了？
    孙林林顿时心理不平衡了。
    这种不平不仅是自己“精心”准备的问题毫无用武之地以外，还有另一种很难言明的微妙心理。
    如果站在这樊家大少爷旁边的人是左曼，那孙林林觉得自己会输得心服口服。
    毕竟不管是家世还是容貌，左曼都超出她太多。
    可凭什么……会是这样一个故作姿态的女人？
    难道她还真以为没人能看得出她脚下是双假货吗？
    “小姐姐！”顾不上周围的朋友投来的惊异眼神，孙林林大声地喊，“你的这双鞋好好看哦……在哪里买的呀？”
    说出来吧。为了维持你那可笑的虚荣心，最好还可以直接说你是从专柜提的。
    在场的可没几个不识货的傻子。现在的你越是嘴硬，等一下，就越是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大概是酒精让人的感知变得迟钝。对于这个富家女孩设下的近乎幼稚的陷阱，徐艳青竟然毫无察觉。
    视线也不自觉跟着向下。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团夺目的红色。
    ——恍惚间，就像是一滩血。
    徐艳青闭了闭眼，抛开了这种可怕的联想。
    她回道，“……我也不知道。是别人送的。”
    洗手池，明光锃亮。
    催吐后的胃部半空，泛着一股难受的恶心感。
    徐艳青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冰凉的瓷砖贴着掌心。她抬起头，镜中的那个人也在望着她。
    可那张朝夕可见的脸却又忽然变得陌生了起来。
    ……这真的是她吗？
    徐艳青试着去扯了下嘴角。
    于是镜中女人像个木偶那样，回了一个虚伪的笑。
    走道的灯光朦胧。除了房间号以外，每个包厢的外设都大同小异。
    走了好一会，徐艳青不得不承认，好像确实是找不到路了……
    当然了，也可以去问服务员，因为她还记得那是68号包厢。
    但这个念头也只存在了很短的一瞬，就被否决了。
    也说不上排斥。只是听到他们随口一聊就是大几万的奢侈品，而且也都没把这当回事的时候，会觉得自己还真是可悲。
    徐艳青漫无目的地走着，走了好一会，才停下了脚步。
    右手无意识往下摸。但她今天穿的是裙子，并没有多余的口袋去装烟盒，所有的东西都被落在了包厢里的那个手提包。
    ……啧。
    忽然吹过了一阵冷风，徐艳青不由打了个寒颤。她抱着手臂，使劲搓了搓。
    抬起头，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某个包厢门口。
    门并没有关死，所以包厢内的冷气顺着那道缝隙都逃逸了出来，沿着裸露的小腿皮肤一路向上。
    徐艳青下意识瞥了一眼，没有开灯，室内黑乎乎的。
    或许是哪个粗心的服务员在清理后忘了关门。徐艳青没多想，收回了视线。
    脑中在进行短暂的思考，到底是继续在外面像个游魂一样晃，还是回到那个包厢里去。
    还没等她做出决定，耳朵却又忽然听到了很细微的声响。
    像是有什么被打翻在地，只不过因为有柔软的地毯作为缓冲，所以才没有发出过大的动静。
    简直就像是一个幻觉。
    但这并不是幻觉，因为从身后的这个包厢里，立即传出了警惕的声音。
    “……你想干什么？”
    这话是一个女生说的。徐艳青愣了愣，正想解释自己不过是路过。
    然而就在下一秒，听到一道被刻意压低的男声。
    “我想干什么……你难道会不知道吗？”
    然后是女生的惊呼，“不……不要……你不要过来！”
    一时间，浑身的血液好像都涌到了头上。
    在林帆死后，徐艳青曾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
    有很多不同的场景，但出现频率最高的，仍然会是这一幕。
    封闭的犯罪包厢，麻木的女人，还有那声永远都传达不出去的求救。
    那个时候的林帆又到底会有多绝望？
    徐艳青不知道。
    所以，需要在梦里，一遍又一遍地复习。
    也曾无数次试图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却又只能像个飘浮的灵体一样，眼睁睁地看着那滴泪从林帆的眼角泌出，落下，再干涸成一道痕。
    顾不上了。里面至少会有一个成年男人，而她手上甚至连个像样的武器都没有。但徐艳青也完全顾不上了。
    随手将散落的长发绑了个马尾。明明这具身体几分钟前还在为酒精所晕眩，可现在，却仿佛涌现出无尽的力量。
    回忆着包厢里的大致布置，徐艳青深呼吸，在心里默数了叁下，然后猛然抬起腿，“砰”地一下踹开了房门。
    与此同时，她迅速地按下了墙上所有灯光开关，一时间，室内骤然亮了起来。
    突然出现的明亮灯光刺着眼睛，但徐艳青却一眨不眨。
    下意识模仿出那个警察审讯时的样子，冰冷的视线直直往里扫。
    “给我停下……”
    厉喝的声音蓦地顿住了。
    包厢里亲成一团的两人也看了过来。坐在男人大腿上的女生眼里还带着迷离的欲色，她不满地回过头，在看到打扰他们亲密的是一个陌生女人后，脑中下意识就联想到了什么狗血情节。
    她连忙问男人，“你认识的？”
    男人也懵了，“不认识啊……”
    “哼。就信你这一回。”女生白了他一眼，回头斥道，“你谁啊？是不是有病？”
    徐艳青沉默地看着他们。
    直到女生被盯得恼羞成怒，从男人的腿上站了起来，挥着手臂说要去前台投诉……
    才终于转身离开。
    能说出这样的话，那必然也不会是被强迫的了。
    灵魂好像都出了窍，不知道走了多久。她随便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径直坐了下来。
    徐艳青抱着膝盖，将头埋在双臂之间。
    眼眶忽然生出了一股酸意。
    但现在并不是可以软弱的时候。
    她已经出来很久了。再过几分钟，就必须得回到那个包厢里去。
    而且，还会弄脏眼妆，这样等下就很难解释。
    就像林帆的那些非主流自拍那样，徐艳青也学着去努力瞪大了双眼。
    却在这时，忽然听到了有个男人在问。
    “打扰一下，请问你还好吗？”
    徐艳青不想搭理任何人，所以只是闷闷地回，“嗯。”
    按理来说，正常人都能看得出她的回避之意了。
    可这人却依然不屈不挠。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这人叹了口气，“徐小姐，或许你已经忘了，但我们是见过的。”
    这个声音……
    徐艳青僵了一下。
    她慢慢地抬起了头。
    见她终于愿意沟通，男人笑了笑，精心保养过的眼角出现了几道纹路。
    “想起来了吗？”
    嗓音里不自觉带了点颤，“祁……”
    “祁志伟。”他微笑补充，“徐小姐，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