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忘了,棺材外的不是海阔天空,而是墓穴。
如果可以重来,这次,他绝对不会再走进那具棺材。
压在身上的空气益发沉重,冬凌有些喘不过气。他用力眨了眨眼睛,视野内却仍是一片漆黑。
这是怎么回事?四周异常安静,静得几乎能听见空气中的微粒子互相碰撞的声音。周围一点光也没有,黑得令人背脊发凉。他轻轻吸了几口气,空气中飘浮着某种木头的味道,似乎还夹着淡淡的灰尘味和霉味。他动动手指,这才发现自己的四肢僵硬得几乎动不了,他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关节喀喀作响的声音。
忽然一阵尖锐的刺痛袭上脑门,冬凌反射性地抱住脑袋,手肘却撞上了某样坚硬的物体。
「嗶──」
一声比手肘的哀号更加尖锐的声音在冬凌的头顶响起,他吓得弹了起来,头顶撞上天花板,他疼得齜牙咧嘴,忍不住的闷哼从嘴角边溢了出来,「嗯……!」
冬凌还没从头昏脑胀中缓过劲来,一道刺眼的白光忽然扎进了无边的黑暗,白光泛起了一圈一圈的晕影,晕影映在冬凌的眼底,迅速扩散开来。
伴随着白光一起闯进来的还有一道陌生的声音,隔着个棺材盖子,瓮声瓮气的,由远而近地传了过来,「啊,终于,最后一个棺材也打开了。」
眼前的黑暗急速退去,在眼前扩展开来的是长方型的视野,冬凌眨眨眼,这才发现直到刚才,自己居然一直都躺在这个长方型箱子里。箱子里没有一点光线,但却不缺氧气,那股发闷的霉味到现在都还在他的鼻腔里縈绕。
冬凌动了动脚趾,再动动脚踝,接着小心翼翼的走出「棺材」。
冬凌顶着浑沌不堪的脑袋,慢慢环视周围一圈。自己似乎身处在一座宽广的大厅里,几扇华美的吊灯悬在头顶上,和脚下打过蜡的花岗岩地板相互辉映,整座大厅都罩上一层俐落的光,一时令他有了无所遁形的错觉。
「哟,你可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一道中性的低沉嗓音从混乱的杂音中突显出来,冬凌抬起头顺着声音望去,一名身穿粉色衬衫、面貌俊朗的年轻人就站在他躺着的棺材边上,那人伸出手,极其自然地一把拉起他,一边嘟噥道:「终于啊,这下子大家就都到齐了……」
冬凌不明白他的意思,他甚至还没搞清楚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请问,这是……」冬凌只说了这几个字就发现自己再也说不下去了,他的喉咙乾涩的每发出一个音都像是被磨刀石刮削似的,痛苦不说,那声音难听的就连他自己都听不下去。
年轻人一手扯了扯胸前的领带,一边摆摆手,豪爽道:「别提了,这儿还真没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里有十八副棺材,大家醒来的时间都不同,我是第一个醒来的。醒来后,我到外头晃了一圈,只知道这是一艘船,而这艘船正处在海中央,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
冬凌张了张嘴,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粉色青年耸耸肩,「我去替你拿瓶水,你等会儿啊。」
他话还没说完便一溜烟的跑了。冬凌的眼珠子在大厅转了一圈,只见大厅中央矗立着一尊以大理石雕刻而成的神像,神像正对着一扇厚重的铁门,刚才那名热心的小哥就是从这扇门出去的。门的两侧有两排窗子,往一边窗外望去,橘红色的夕阳逐渐落入海面,将整面汪洋烧成了一片火海,另一侧的窗户也是相同的景色,唯一的差别是这一边看不到夕阳。大厅中间靠左侧的地方有一座电梯,目测可容纳十人左右。与电梯相对的另一侧有个标示着逃生门的巨大铁门,上头写着「登船口」。登船口的铁门后方似乎还有路,但大厅内的吊灯照不到那儿,看不清楚,不知道能通往哪里。
冬凌把视线拉了回来,细细打量起眼前这座至少三米高的巨神像。
这尊也不知道是哪位大神,倒竖着两条白色长眉毛,一双形大而圆的眼睛怒目而视,嘴巴则被浓密而杂乱的白鬚覆盖,看不清楚,但肯定不会是什么欣喜的嘴形。祂的右手紧握成拳垂在一侧,左手则朝上摊开,从祂摊开的手掌上浮出了一根根如鐘乳石般的锥形雕刻,像水,也像冰,更像普通的石柱。
再往上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圆弧形的屋顶,屋顶上金光闪闪,雕鏤着各式各样诡异的图腾,冬凌用力眨了眨眼,勉强看清了屋顶正中央的雕画,画中两个生得三头六臂的傢伙正对对方高举武器,面目狰狞,一边燃起了熊熊焰火,另一边则扬起了雪虐风饕。宛如神魔大战的景象在金碧辉煌的雕刻中活灵活现,简直就像是随时会降落凡间。
冬凌看着看着,不自觉地出神了。
「拿去。」刚才那名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回来了,手上多了两瓶瓶装水,他俐落的扭开其中一瓶,递给冬凌。
冬凌下意识的接住了,一双眼还直勾勾的盯着对方,表情傻得像头驴子。
「看我做什么,快喝啊。」
不喝还好,这一喝,冬凌才发现自己还真是渴惨了,不到几分鐘就把一瓶水给灌完了,肚子一下子鼓胀起来,他却仍觉得意犹未尽。
青年犹豫了一会,还是把第二瓶水也丢给他了,一边还不忘皱眉提醒他,「你慢点喝,别刚醒来就呛死了。」
刚才还张牙舞爪的火红夕阳此刻已经完全沉入海底,灰黑色的云遮挡了半壁天空,在烈火灼烧过后的天上洒下点点灰烬。这座金碧辉煌的大厅内似乎又多出了几个人,大概是早些时候去外头溜达的人见天色渐暗,慢慢回来了。
冬凌搔搔脑袋,虽然其他人陆续回来了,但他才刚从棺材里醒过来,还没去过外头呢。冬凌想着想着,抬起脚就朝眼前那扇气派的金属大门走去,不料这时几扇吊灯同时一闪,接着一齐熄灭了,整座大厅顿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窘境。双眼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冬凌听见周围传来了低低的惊叫声。
四周的壁灯和吊灯很快就被重新点上了,大厅内大伙儿你看我我看你,皆是一脸茫然。
「这是怎么回事啊?」
「真是吓人……」
几个互不相识的陌生人凑在一起惊呼了好一阵子,直到某人忽然高声叫道:「你们快看!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冬凌立刻朝前方望过去,只见小净指向大听前方,一整面的七彩马赛克玻璃墙上掛着一张米白色画布,上头洋洋洒洒的写着几行字,第一行的几个鲜红大字尤其醒目,冬凌看着那些字,只觉得全身上下的毛孔都缩了起来,心惊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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