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斐孤都装作刚化形的妖怪笨拙地去捉鱼摘果,苦楝并没有对他有任何表示,但是他知道她在看。
这是还未出世的苦楝,才六百岁,斐孤匆匆查看她的记忆,发觉她是要修炼至千年才会去人间历练的,一如既往地谨慎。
这个时候的苦楝依旧是冷淡的外表,眉眼间却有几分青涩,不同九重天早就无甚悲喜的司命。
他看遍她的记忆,发觉她身体对他毫无反应的关键是那枚朽丹,那枚她两百岁时费尽心思炼成的朽丹。
他在她的记忆中看到一位比奚殷还碍眼的人——那位奉命镇守雷峰塔的西天尊者。
斐孤每到关于那位西天尊者的记忆时盯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几乎是嫉恨地看着。过往的苦楝在尘世辗转,每每历经一件不解之事便来到那位尊者身边,同他一起打坐听他诵经,那个人也平和地为她解惑。
她竟在那个人身边看过了四时景色,安静待了不知多少年。每有所悟时,她或会离开很久,但归来之时却又在那个人身边闭眼打坐,转眼又过百年。
像是要弃道入佛般,她会待在那位尊者身旁,不动声色地为那人布下结界遮雨,共听一夜残荷细雨。那人镇守此地千年,她便会关心他苦守在这里情不情愿。
她最厌寒冷,冬雪霜寒,她昏昏欲睡之时,那位色空俱泯的尊者会为她悄悄停下风雪,施法令她的紫绫覆在她的肩头,严严实实将她裹住,待她醒时却又欲盖弥彰地先一步撤走。
他们最贴近的一次斐孤竟看不清,应是寻常对话,可是在那人说了最后一句时,苦楝一反常态地拉住那人手腕。
仅仅只是拉了一下手腕,这一拉,二人皆是一惊。
妖是不能触碰西天的佛的,苦楝手便在刹那间受了重伤。她好似愣住,不得不松开。左手似霜冻一般,手心层层皲裂,几乎是皮开肉绽。那人也下意识地退后,见她伤了又想上前,又不能靠近,滞在原地,只能隔空施法抚平她的手伤。
后来二人再说什么便模糊了,苦楝当夜离开了。像是对她不再重要,这点记忆便模糊成水雾,快要想不起了。
斐孤咬紧牙看这一切,忽然觉得奚殷其实也没这么碍眼。什么五蕴皆空,他不信那人不喜欢苦楝。
两个人像是同类一般惺惺相惜,斐孤觉得二人之间好似无关风月,又隐隐感觉到那风平浪静之下的暗流涌动,总之令他极为不安。
直到看到苦楝千年后来同那人告别,洒脱地去历天劫之时,他才松了口气,还好,至少苦楝不喜欢那人不是吗?
那位尊者明明喜欢她,却助她断了情欲,替她指点迷津,又眼睁睁看她顺利飞升,再不能同处,上万年来两人也不过只见了两面。
真是好心性。斐孤自叹不如。
斐孤很介意那颗朽丹,本欲回到最开始之时去阻止苦楝见那位尊者的。
可是伪境之内到底不能扭转一切,他造的伪境只有一半可由他掌控,实际上是依靠苦楝的记忆而定的,他可以重现她的历程却不能更改变她的根本决定。
她得自己心甘情愿才可以,所以这一次他要设计使她心甘情愿地舍弃朽丹,选择他。
他不是西天的佛,不懂放下,他爱的人他一定要留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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