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学分就是比你高,”季明冽从后排起身走来,居高临下地睨着王鸿丰,伸出长腿踢了踢他的桌腿,一双黑眸尽是威胁,“一班万年老五你很不爽?”
“你……”面对比他高不止一个头的季明冽,王鸿丰的气势瞬间萎靡,梗着脖子强撑说,“你想怎样?小心纪检部的人过来,还、还有会长,会长要是公私不分我就投诉!”
傅璟一感觉很头疼,他才刚当上学生会会长两周,不止会内一些颜席玉的旧部不服管,就连在普通学生之间的威信都还没树立起来,现在自然不能让王鸿丰踩上一脚,这事不管也得管。
“季明冽你先回座位,”他冷着脸起身,有条有理道,“还有王鸿丰,所有学分都是经过学生会和校董会的审批,公开且透明,如果你有异议随时可以去跟校董会投诉,否则空口无凭我这边也可以告你造谣。”
“我……”王鸿丰涨红着脸,讪讪坐下。
“在场所有人都是,”傅璟一寒眸扫视一圈,放出锋芒,“事情没有定论之前,可以讨论,但不要急着下结论,而且现在是午休时间,不要打扰需要午睡的人休息。”
教室内的喧哗声陡然变小,慢慢归于寂静,大部分人开始默契地趴在桌子上佯装午睡,拿着手机偷偷刷论坛。
季明冽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瞥见来电,眉头微皱,想了想还是出门去接。
这一出门就没再回来,只给夏银发了微信留言,说他下午请假了,临时有事回季家一趟。
夏银回复猫崽叮嘱他要小心,然后招呼傅璟一,小声说:“傅璟一,你跟我出来一下。”
不能放任论坛那些消息,对玫瑰花太不友好了。
“怎么了?”傅璟一跟着夏银走到教室外的走廊。
廊外操场雨帘如柱,走出教室是迎面而来的潮湿水汽,在九月初这种秋老虎的日子居然让人感觉到一丝凉意。
“论坛那些帖子,”夏银焦急地看着傅璟一,“那些都是不实言论,都是假的,你不是有删帖权限吗,能不能帮忙删了?”
“我……”
傅璟一想说我会处理,可是话一出口变成了:“我为什么要删?”
“啊?”夏银没想到傅璟一会拒绝,豁然抬头,眸里闪烁着不解和震惊,“玫瑰花帮过我们啊,帮过我也帮过你,删一下帖子应该不过分吧。”
“现在学生会内他的威信还太高,这些帖子留着有益于我。”傅璟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可能是夏银理所当然的语气和诧异的眼神刺痛了他。
他忽然就忍不住问道:“夏银,你觉不觉得你对颜席玉的关注太高了?不止是他,在你眼里好像所有人都比我重要,程清之也是,季明冽也是,你从没有担心过我在学生会的情况,明明我……”
明明我上周才帮你删了攻击你心理有问题的匿名贴,明明我才是要和你走进婚姻共度余生的人!
这个念头从脑中冒出,连傅璟一自己都愣住了,他居然是在比较。
夏银也怔了一会,她确实很少关注傅璟一,更没想过他现在当会长会遇到的困难,可她对每个人的喜欢本来就不一样,傅璟一只是朋友。
“对不起。”这样要求傅璟一这个新会长好像是有些残忍,夏银诚恳道,“那我不要求你了。”
“不必。”傅璟一唇角紧抿,沉默地走进教室。
他突然后悔刚刚说出的那些话。
以前夏银惹了那么多麻烦事,总想着有一天要她对他道歉悔过,现在这句对不起真正听在耳边,却觉得礼貌又生疏,好像他们越来越远。
他知道,自己再问下去,得到的一定不是他想听的答案。
——
夏银忧心忡忡地回到教室。
看了眼手机,跟玫瑰花的信息还停留在早上。
季明澈被带走后,她发了消息过去,玫瑰花回她“一切都好,不要担心,好好上课”。
才短短几个小时,感觉一切又变了。
夏银这会又发了几条消息过去,对面没有回复,就在她准备打电话的时候,上课铃响,老师走进教室。
直升班的课程跟普通班不一样,比较紧凑,晚间还设有两节晚自习。像程清之这样的学神只要学习跟得上,不参加都没事,但夏银不同,本就是吊车尾上来的,稍稍懈怠就容易被挤下去。
夏银忍住逃课打电话的念头,努力听完一节课,这才摸出手机,先是看了看消息,发现依旧没有回复后,不免有些不确信起来。
学长这到底是复仇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大小姐大小姐!”林雨萱跑过来汇报最新消息,“刚刚论坛有个神贴,有理有据,说颜会长其实几年前就跟颜家断绝关系,被逐出家门,是靠单打独斗起来的,现在回去复仇夺权,结果两败俱伤了!”
“什么?”夏银心里一个咯噔,赶紧打开论坛。
除了隐去贺修是小白脸上位害死玫瑰花的妈妈这件事,还有玫瑰花的复仇动机说错了,其他的,诸如断绝关系和靠自己势力搞垮颜家这类事,说得八九不离十,感觉像是知道内情的人。
如果这个人最后的消息无误的话,那玫瑰花也不算复仇成功,而是两败俱伤了?
夏银怔怔地坐在位置上,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颤。
果然剧情不是这么容易逆转的。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照得天空惨白如墙,轰然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把夏银吓了一哆嗦,没握紧的手机直接“啪”地掉在地上,屏幕裂成蛛网状。
“藻藻,”程清之叹了口气,弯腰把手机捡起,“颜家如果行事不正,翻车是迟早的事,做错了事就要认,你担心也没办法。”
“不是这样的,”夏银看着程清之,缓缓摇头,“做错事的不是他,他也不是要夺权。”
他只是想为母亲报仇,凭什么也要受到一半的惩罚。
少女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像清丽栀子花瓣上晶莹的晨露,程清之心下叹息,拿了纸巾轻轻拭去,想倾身拥住她。
我不管他的对错,我只是不想看见你为别人哭。
“我要去找他!”
夏银倏然站起身,急急忙忙跑出去,错过了程清之的拥抱。
“藻藻,”程清之起身叫住她,“还有三节课。”
黑绿头发的少女果然退了回来。
程清之的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却见夏银一把抓过自己落下的小挎包,低头检查一番,把碎屏的手机也直接塞了进去,接着往门外跑,“程清之你帮我请请假,课我一定会补回来的!”
虽然没有对小玫瑰亲口承诺过,可是她之前偷偷在心里说过,一定要在小玫瑰失败的时候陪在他身边。
夏银一口气跑到教学楼楼下,雨势磅礴,楼道外溅起的水花仿佛都能拍打在她脸上,天色浓稠得像匹滴水的黑布。
夏银深吸一口气,双手埋在头顶,提脚就往雨幕里冲。
跑了没几步,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夏银停下脚步诧异抬眸,“程清之,你怎么也下来了?”
清俊少年撑着伞朝她跑来,举着黑伞遮蔽在她头顶,夏银感觉打在手背上的雨柱骤然消失,有清雅的兰花香随着少年的靠近萦绕身侧。
“一定要去吗?”程清之额发微湿,雨水随风打在他举伞的小臂,滑落他高挺的鼻梁,少年的目光隐忍又克制,抿了抿唇,涩声问,“藻藻,可不可以为了我留下。”
“雨太大了,我会担心。”今天的雨太大了,好像要落在我心里。
“可是程清之,”夏银认真看着他,“如果今天外面的人是你,我也会冒雨去找你。”
程清之微怔了怔,很浅笑了下,垂下眼睫。
不一样啊,笨藻藻,我们比别人多认识了六年三个月零五天,他凭什么跟我享受一样的待遇。
我不甘心。
“给你伞,藻藻,”少年重新抬眸,将手中未打开的伞递给夏银,目含清风,无奈又温柔,“作为交换,可以答应我晚上晚自习会回来吗?上课落下太多不好。”
“好,”夏银眉眼弯弯冲他笑,“我尽量,可以找到人我就回来,我跟你拉钩!”
“好,我等你。”
——
——
有了程清之的伞,夏银终于不用在雨中奔行。
可今天的雨下得实在庞然,没一会,夏银今天穿的公主鞋就被浸透,校裙之下的小腿也被雨水打得湿淋淋。
来不及去买新手机打电话让陈叔接她,夏银直接打了一辆出租车到颜席玉办公的写字楼。
走出电梯后,惴惴不安的心一点点持续往下沉。顶楼黑灯瞎火,会议室也一个人都没有,就连办公室的大门都敞开着,曾经摆放的文件、电脑和其他装饰全都不见,空空荡荡,仿佛一切不曾存在过。
唯一还让夏银熟悉的,是她面壁思过坐过的那张待客椅。
夏银茫然地在待客椅上坐了会,眼泪毫无预兆掉下来。
来到这里之前,她其实不相信玫瑰花会输的,她猜测玫瑰花可能又是在开会所以回复得慢。
可是,这里怎么就空了呢。
夏银胡乱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咬紧唇又跑下楼,重新打了辆出租车去到颜席玉公寓。
或许小玫瑰正在睡觉也说不定,他的作息一向不稳定。
电子锁提示:密码错误。
开门的中年妇女疑惑看着她,“小姑娘你找谁?”
“我、我找颜席玉,他之前住在这,”夏银咬了咬唇,磕磕绊绊地说,“个子很高,很好看的男生。”
“抱歉啊小姑娘,这房子我们最近刚买下的,昨天才搬进来。”
“房子,卖了?”夏银身形晃了晃,差点不稳,苍白着小脸讷讷道,“那对不起阿姨,不好意思打扰了。”
完了,小玫瑰消失了。
关于他的一切好像都在被抹去。
夏银失魂落魄地从公寓楼出来,站在雨幕里,听着雨珠拍打伞面的敲击声,一时不知道要去哪里,心里好像空了一块,不想回学校,也不想回家。
又一道电闪雷鸣,夏银余光瞥见街对面新开的一家烧烤招牌,黯淡的秋眸倏地亮了亮。
还有一个地方!
——
夏银果然在他们常去的那家烤鸭舌店看到了颜席玉。
他点了一桌烧烤,却什么也没动,手肘撑在桌面,左手抵着下巴不知道思考什么,右手指尖把玩着一根细长烟草,迟迟未点燃,如画的眉目笼在壁灯光影中。
夏银心中涌现出一股巨大的、失而复得的喜悦,想都不想就朝店内跑去。
“席玉学长!”
“……夏银?”熟悉的、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让颜席玉有些恍然,回眸望去,雨幕阴翳的天空下,有着黑绿头发的少女带着一身热烈朝他跑来,眼眸灵动又明亮。
小巧白皙的脸蛋淌着雨水,额前几缕发丝湿透,校服的裙摆和被污水染黑的公主鞋,偏偏当事人毫无察觉,带着明晃晃的欣喜对他说:
“我终于找到你啦!”
明明无一处不狼狈,偏偏美好得惹人垂涎。
有那么一瞬间,颜席玉感觉世界的荒原变成旷野,忽地开满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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