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夫:“你说。”
程叙言解下病人的外衫,手指在病人的胸腹轻轻划过,“后生初学药理,把脉不敢与您相比,所以那日后生送朱大哥回去的路上问了他几个问题。”
朱大眼皮子颤了一下,看着程叙言。
许大夫也望过来。
程叙言稍微提了提语速:“第一,我问他病症之前可大量食物?他说是。”
“第二,我问他是否呕吐,便秘。他仍然说是。”
“第三,我问他呕吐之后,可有稍微轻缓些,这一次他否认了。”
朱大听的脑袋发懵,许大夫捻着胡须,少顷他眸光一亮,“老夫知道哪里不对了。”
有了思绪,这一次他给病人把脉后重新开一张方子,又替病人施针缓解疼痛。
熬了一夜,次日朱大的脸色明显转好,身体的疼痛也淡去一半。
朱大对程叙言感激不尽,若不是程叙言还记挂他,他或许就折进去了。
许大夫面有愧色,程叙言温声道:“朱大哥有所不知,胃肠难分家,此次你这病症便是去郡城的医馆看,也有极大可能弄混。”
“程后生,你且仔细说说。”许大夫行医几十载,如今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比下去,虽有难堪但他更想知道程叙言最初怎么看透的。
程叙言将自己的发现缓缓道来,朱大伤在肠,而非胃。所以许大夫开的药不对症,朱大自然好不了。
程叙言:“……论行医把脉,我如地上泥,许大夫是天上云。我定然不如他,所以我才提出送朱大哥回家,路上多嘴问朱大哥那几个问题。”
“与其说我是把脉把出来的,不如说是根据各种病症推敲。那时我也不肯定…”说到此处程叙言一脸赧然,他看向朱大:“所以我才特意等了一日,还望朱大哥见谅。”
朱大摆摆手,“你的顾虑是对的。”如果当时程叙言跟他说许大夫把的脉不对,他也不会相信程叙言。
朱家人也听明白了,不由惊奇的看向程叙言。这后生好聪明。
此时,程叙言又朝许大夫拱手一礼:“此次是后生讨了个巧,原是因为后生从前曾见过此等病症,但时隔数年,后生也无甚把握,再加上后生把脉不准,所以才犹豫不决。因着同一种病,不同的人也会有差别。”
许大夫扶起他的手:“你这心思剔透又谨慎,若是学医,万不该现今这般?”
其他人也看向程叙言,程叙言不好意思道:“不瞒各位,后生原是乡下人家的孩子,家里人送我念书科举,后生原想着考得功名后,更方便为父治病。但是后生所在的县城并无名医,所以后生只能半路学医。”
“胡闹!”许大夫厉声呵斥:“事情怎可半途而废。你现在功名也无,学医不成,岂非虚度光阴…”
许大夫见不得好苗子被糟蹋,越说越来气,朱家人也认可许大夫的话。
医馆里其他人也偷偷看过来。
程叙言等许大夫骂的差不多了,才弱弱道:“有…有功名…”
许大夫吹胡子瞪眼:“你莫不是以为参加个县试就算有功名了?!”
这话里的埋汰逗得其他人笑起来,但很快众人就笑不出来,因为他们听见程叙言道:“是秀才,我有秀才文书。”
许大夫:???
朱家人/医馆其他人:?!!!
开玩笑呢吧。
程叙言羞涩笑,一副腼腆样子:“有秀才文书才能带我爹来府城。”
众人:………
许大夫剩下的话被逼的全部咽回肚子里,把他梗了一下。然后他想起程叙言半路出家学医,一眼能看出朱大的病症,他心就梗的更厉害。
朱母眼睛亮亮的看着程
叙言:“原来戏折子里的天才真的存在啊。”
“没有没有,伯母过誉了。后生只是一点小聪明。”程叙言低着头,过一会儿脸也微微红。
许大夫实在找不到话说,只能哼一声,那声音都没什么底气。
程叙言有功名在身,虽然半途学医,但也是为医其父,孝心可嘉。人品才华皆挑不出错。
许大夫臊得慌。
程叙言抬起头,眉眼温和,“我之前来府城赶考时,听过仁心堂的大名,还知道仁心堂的坐堂大夫都是医术精湛的圣手,所以这次一来府城,我就带着我父来了。”
“我想以朱嫂子爱惜丈夫之心,见丈夫难受肯定会再次把丈夫送来医馆。而以许大夫之医术,届时定然能察觉异常,重开药方治好朱大哥。”程叙言抿了抿唇:“所以有我没我都一样。”
他这话不但捧了朱嫂子,又替许大夫解释,去除这次事情的负面影响。瞬间拉足朱家和仁心堂的好感。
双方心道:不愧是秀才,瞧瞧这话说的多漂亮。
仁心堂免去朱家的一干药费,许大夫看着程叙言,见这后生眉眼恭顺,说话有条理又温和,忍不住干咳一声:“你当真想学医?”
程叙言认真点头。
许大夫甩袖,而后重重,这一次重重的哼了一声,“老夫近日缺个打杂的。”
程叙言立刻顺杆子爬,拱手道:“后生虽然愚钝,但胜在干活麻利,不知可能讨这活计。”
许大夫:“哼!”
“活计”有了,程叙言帮着朱家把朱大送回家,这一次朱家人极热情,连朱大都忍着不适要招待程叙言。
但程叙言拱手一礼:“朱大哥是一家人的顶梁柱,需得好生养护。来日,来日在下定当与朱大哥好生聊聊。”
随后他向朱母和朱嫂子一礼,又对朱家几个小孩点点头,这才离去。
朱母忍不住道:“乡下人家居然也能养出这般好的儿郎。”
“万一他是骗子呢?”朱大的二儿子咕哝。
朱大呼噜二儿子的脑袋:“傻小子,你当秀才是白菜吗,随便任人冒充。”是不是骗子很快就知道了。
程叙言离开朱家后,漫步在繁华的街道上,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在医馆时,他那话不是为给许大夫解围,他只是陈述事实。
许大夫坐堂仁心堂几十年,若说许大夫没医术,府城人能喷他三里地。
程叙言只是道出如果没有他,后续的事情走向。但他强行涉入其中,自然有所求。
面对其他人时,他的羞涩也好,脸红也罢,甚至自揭家底都只是一种手段。
程叙言最开始带程偃去仁心堂,只是抱着微小的希望,愿仁心堂的大夫能医治程偃。可惜结果让他意料之中的失望。
那时他没想那么多。
直到朱大进入医馆,他见朱大身板结实,后面伸手让许大夫把脉,露出来的手心有茧,且比常人更能忍痛。
程叙言倾向对方是个练家子,要么是走镖,要么是兵士。极小的概率是富家公子从武。
而许大夫看诊的结果有一半概率错误。于是程叙言适时有了一个想法。
程叙言虽然有学习系统,可不论学医也好,学武也罢,总是缺了点意思。如果有专人指点进行实际操作,那才是事半功倍。
如果没有朱大出现,没有这件事,后面程叙言也会找机会寻一位武者指点他自身,找府城有名的医馆进学。现下既然碰上了,断没有略过的道理,他也只是顺水推舟。
第60章 学骑射
“竟然是院案首?”
朱大不敢置信的望着同僚, 对方也很好奇:“你上哪儿结识的少年英才?”
虽然他们西南界儿文风不盛,可十五岁的院案首也够让人刮目相看了。保持这个势头,考上举人还是很有希望的, 若是运气再好些, 入仕为官也不是不可能。
朱大打着哈哈敷衍过去,心里多了些思量。
他是府城的府兵,他们朱家原也是乡下泥腿子,多亏他的老子爹有几分魄力, 另外挣了条路,后来他老子爹去了,他接过衣钵把弟弟也塞进同一个户所。
这些年拼下来, 他勉强挣个小旗,手下管着十个人, 也是正儿八经的从七品。
要知道一地知县也不过正七品。当然他这个小旗的权力肯定远远比不上县衙的县丞,更别说县令。
除却开国时代, 越往后武官都是弱于文官, 朱大以前没想那么多,但碰上程叙言, 算不算老天给他的暗示?
哪怕程叙言止步于秀才,冲着对方人品也可以结交。
于是一个休沐日, 朱大借口复诊再次去仁心堂。
那介于少年与青年的男子退去长衫,换上灰色短打, 跟在许大夫身边打下手。
“……咽痒,咳嗽…脉浮数……”修长有力的手指执笔快速记下病人脉案, 其字正, 速极快。
待脉案写完, 许大夫让程叙言也给病人把一次脉, 并耐心指点。等到药童抓完药病人离去,朱大才上前。
程叙言惊喜道:“朱大哥。”
他眼神清亮,眉眼带笑,正如他的年纪一般富有朝气。朱大也笑着回应,心里无奈想道:若他再大几岁,年纪都能做叙言兄弟的爹了,哪像现在这样称兄道弟。
许大夫重重咳嗽。
程叙言立刻止住话头,许大夫给朱大把脉,面色从容:“不错,脉相沉稳有力,想来是大好了。”
程叙言又跟着蹭了一次把脉,那副窃喜模样逗的许大夫和朱大笑起来。
见程叙言在忙,之后朱大跟人约了晚上见后爽快离开。这一忙就忙到黄昏,程叙言跟着药童整理药材。
“小赵哥,这个是什么啊。”程叙言指着药格子里少少的一点药材。
药童看了一眼,笑道:“那是地牯牛,很贵的,你小心些。”
程叙言拿起一只干虫仔细瞧瞧,记住它的样子。小半个时辰后他离开医馆,奔向朱家。
路上他短暂的进入学习系统,发现地牯牛治疗小儿高热,惊厥,以及中风皆有效。
难怪他在渭阳县的医馆里都没见过此类药材。
程叙言收敛思绪,快步到朱家。朱家几个孩子在巷口等着,一见到程叙言就把人拽进去。
“叙言哥怎么才来。”
程叙言一人给一块糖,笑道:“你们等很久了吗。”
“有两刻钟。”几个孩子叽叽喳喳闹个没完,旁人好奇的望过来,他们热情的介绍。
“叙言哥是秀才呢,特别厉害。”
“对对,懂很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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