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言,那个我想要。”程偃指着窗外。
程叙言扫了一眼, 他点点头:“等会儿给你买。”
离开渭阳县之前,他还得去一趟裴家, 他买了好几个风车回来, 哄着程偃待在客栈,次日他独身一人提着礼登上裴家门。
裴大接见的程叙言,他对这个跟随裴老学习过半载的年轻人有些好奇。
“你要离开渭阳县?”裴大呷了一口清茶, 不紧不慢的放下茶盏:“可是去府学念书?”
程叙言摇头,“我想带我爹去其他地方碰碰运气。”
程叙言有一个神智不清醒的嗣父在渭阳县不是秘密, 混读书人圈子的基本都知晓。
但裴大没想到程叙言会为他爹做到这个地步。
程叙言在裴家待了两刻钟, 临去前裴让才匆匆而来:“抱歉程兄, 我在书房练字,小厮之前唤我我没听见。”
“无妨。”程叙言朝裴让拱手:“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愿君珍重。”
裴让回以一礼。
直到程叙言离去,裴大才意有所指道:“老夫以为你们有同窗之情,应该私交甚好。”
裴让一副无奈的神情笑笑。
程叙言在县里又待上几日,元宵之后,他才去石家的胭脂铺。他说着吉祥话,见气氛差不多后委婉提起自己即将出远门的事情。
跟在石父身后的石姑娘猛的抬起头,眼中似有水雾氤氲。
程叙言仿若没发现她的异样,离开时程叙言的腰包鼓鼓的。他不但拿上之前的利润分成,石家恐他在外银钱不够,还预支他三个月的利润分成。
做人做到石父这个地步,属实厚道。
小石头十分不舍,主动送他一截,“叙言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仰头看着眼前人清俊的眉眼,心里一动,脱口就道:“叙言哥,其实我姐姐她……”
“你们姐弟情深,真是羡煞旁人。”人来人往的街上,程叙言揉着小石头的脑袋,笑的温柔。
小石头捧住他的手,眼眶红了:“叙言哥。”
程叙言静静等着,等小石头情绪稍微稳定些了,程叙言才劝他回去。
小石头一步三回头,人群中那抹青绿色的身影十分耀眼,可是离他们太遥远了。他摸了摸怀里,那个精致的荷包终究没机会送出去。
程叙言负手而行,眼中映着天空人群,青绿色的衣摆在空中翻飞,余留一道悠长的影子。
他怎么会察觉不出,小石头每每送过来的点心,石姑娘看他的眼神。
石家人很好,可是他们注定不相合。
程叙言没有回客栈,而是带上银子转而去县北,他年前就跟人说好预定一匹健壮的马。
如果没有马,骡子也行。当然这个退让程叙言没有说出口。虽然骡子有各种小毛病,但耐力好力气大。
程叙言直奔县北最大的牲畜交易点,他还没靠近,牙人先行过来:“秀才公来啦。”
程叙永点点头,随后直接问:“马呢?”当时这牙人拍胸口跟他保证的。
听到问话牙人笑容一滞,如果没有意外木栏里肯定有马。但现在就是出了意外。
他们去岁收到消息,说府城那边的府兵即将淘汰一批老马和跛脚马,牙人这才敢跟程叙言夸海口。
然而年后府兵那边迟迟没有动静,牙人就知道遭了。
他赔着笑讨好道:“秀才公您有所不知,前儿刚到一批马,小的想着给你留下,谁知道那马长途跋涉,当晚就不好了。”牙人瞬间换上一副悲戚神情:“这回的损失大了去,小的一家…”
“你一个牙人,马没了还能让你赔损失?”身边的声音幽幽的,牙人抬头,发现程叙言似笑非笑。
他讪讪一笑:“秀才公……”
程叙言嫌弃道:“既然没马,我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他掩住鼻子,转身欲走。
“哎等等,秀才公等一下。”牙人忙不迭道:“我们这儿刚进一批骡子,秀才公瞧瞧吧,不比马差。”
程叙言没吭声,眉眼间的嫌弃更深。
牙人顿时收起其他心思,卖力夸赞骡子的好,牲畜贩子也跟着附和。还掰开骡子的牙口给程叙言看,又翻骡子的蹄子:“秀才公,这骡子健壮着,你买下它肯定不吃亏。”
程叙言站在木栏外,不咸不淡道:“作价几何?”
牲畜贩子偷偷跟牙人对视一眼,道:“二十七两。”
一般的牲畜都有个大范围的价钱,只要在这个价钱区间内,官府是不管的。除非牲畜出现病变。
程叙言转身就走。
“秀才公,秀才公等等。秀才公价钱好商量。”牙人匆匆拦在程叙言身前。
程叙言冷笑:“你一头骡子要价比牛还高了。”
牙人心头发苦,说好的读书人不通俗物呢。他勉强道:“秀才公,这骡子是马骡啊,您不能当普通驴骡看,而且这马骡的性子也十分温和,您想想一匹马得多少银子……”
不等牙人说完,程叙言绕过他又要走,牙人赶紧道:“您说个价,您说。”
程叙言:“十七两。”
牙人:………
牲畜贩子:………
要不是看你是秀才,我都想打你。
然而程叙言兴致缺缺,牲畜贩子只好松口说价钱可以低一点,但不能低太多。两人一番拉扯,最后程叙言以二十三两六钱银子买下一头马骡。
这样大价钱的牲畜交易,程叙言和牲畜贩子签下买卖契约还不止,随后双方又跑一趟衙门公证才算完。
第58章 医馆仁心堂
当清晨的第一缕光洒下, 一辆由马骡拉着的木车晃晃悠悠离开渭阳县。
易知礼手中执鞭,坐在骡车左前室赶马骡。他还是生手,是以十分紧张, 根本分不出半分心思来欣赏初春美景。
程叙言在骡车内垫上两层旧褥, 程偃光脚踩在上面,透过四四方方的车窗看向外面。
“鸟,是鸟。”程偃兴奋的指着道。
他将一只手伸出窗外,想要抓住飞鸟, 但那注定是不可能的。
程叙言靠坐在车内,默默背诵医书内容。
随着日头上升,约摸在午时初程叙言叫停。他们将骡车停在一株大树下。
程偃得到允许呲溜儿下车, 光脚踩在草地上。他的左手手腕上系着一根拇指宽而厚实的布带子,另一头系在程叙言右手。
易知礼下车后也松了口气, 从出发开始他就绷着身体,这会儿也受不住了。
他活动手脚后, 将骡车上面的物什拿下来, 又从车壁取下水囊。忽然听到程叙言唤他。
易知礼立刻跑过去:“叙言哥,您找我什么事?”
程叙言:“跟着我做。”
易知礼:???
易知礼一脸茫然, 然而程叙言起手,一招一式甩的流畅极了, 手上的布带根本没有影响。
一套招式练完,程叙言问易知礼:“记住多少?”
易知礼:………
易知礼磕磕巴巴, “一…一点点。”他深深低下头,不敢看程叙言脸色。
“罢了。”程叙言叹气:“我再教几次。”
程偃也不乱跑, 好奇的盯着儿子练招, 每一招单挑出来都很寻常简单, 可连在一起, 就有一种高山行云的流畅感,程叙言每一次挥掌都似柔带刚。
易知礼跟练,然而不是手上招式错了就是腿上招式没跟上,远远看去像只坐不住的猴儿。
程偃笑的直不起身,眼泪花都落出来了。
易知礼面皮通红,可他知道程偃叔心性若稚儿,只是单纯觉得好笑,并不是故意讥讽他。
程叙言默了默,拍拍他的肩:“你今天先练前三招,练熟了再接着往后练。”
易知礼用力点头,他在骡车旁一遍一遍苦练,程叙言带着程偃走动,顺便拣些柴禾。
此地没有什么好风景,唯一的优势只剩地势平坦,林木稀稀拉拉,有些树还枯着。
程偃却兴致盎然,这里摸摸那里瞅瞅,程叙言由着他去,等柴禾拣的差不多了,一小束新鲜娇嫩的花朵凑到他眼前。
粉的白的黄的,每一朵花儿都小小的,花瓣又薄又透,逢上雨日,恐怕雨珠大一点都能将其砸碎。
程偃眼睛弯的像月牙,眼角的纹路也更加明显:“送给你。”
程叙言直起身,程偃跟着他动作,再一次重复:“叙言,送给你。”
程叙言反问他:“爹喜不喜欢?”
程偃重重点头。
程叙言勾唇:“那把花送给爹。”
程偃嘴巴都张大了,捧着花高兴的蹦蹦跳,回到骡车身边时,程偃拿着花跟易知礼臭美:“儿子送给我的,我儿子~~”
易知礼虽然意外程叙言会去摘野花,但此时还是真心道:“花很漂亮。”
程偃一屁股坐在地上,握着花看不够。另一边程叙言准备生火,易知礼赶紧跑过去,“叙言哥,这些活我来做就行。”
易知礼很懊恼,按理来说捡木柴也该是他的活儿。
程叙言回车内拿出火折子,头也不抬道:“知礼,我虽然需要你做些琐事,但不代表我把你看作下人。”
“我明白。”易知礼有些激动,眸光极盛:“我心里都懂,叙言哥。”
谁家主子会日复一日的教导下人,叙言哥对他的恩,他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还清。
午饭吃的烤馒头和半只烤鸡,午后程偃在车内睡下,易知礼喂过马骡又接着练招。
程叙言学了一上午医理,头有些胀,这会儿从车内拿出一套弓箭摆弄。寻常猎人用的弓,质地一般。
他试着拉一下,虽然有点吃力但能拉开。少顷他弯弓搭箭,咻的一声,箭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歪歪斜斜插.在草地上。而箭矢与程叙言不过十来步的距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