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黎一真的决定躲好了,不是躲回他那个寧静愜意却抵挡不住威胁的落雨山庄,而是躲回现实,这听起来有些荒谬,在这个焦虑不安的年代,大多人都在躲进梦境后才能得到好好喘口气的时间,就算是可怕的噩梦,也没有现实的残忍可怕,而黎一却恰好相反,现实对他来说温柔多了。
他好怀念作梦的感觉,他才进入绿光没多久就已经快受不了,那根本不是梦境,而是一个恐怖的异世界,他好想念躺在床上渐渐失去意识的感觉,还有那些短暂又模糊,稍纵即逝的梦境片段,一想到他这辈子再也无法像平常人一样接受梦境的救赎,就不可避免地感到绝望。
既然睡眠那么痛苦,不如就不睡了,他醒着能做的事可比在希望岛中多多了,而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被怪物追赶,也不会有什么断手断脚的情节出现。
而就在黎一打定主意以不睡觉来远离绿光的一切的时候,却出现了某个东西逼着他想起那些梦魘。
《kbri》──也就是工作室从子泉的学长方目清公司开发中的游戏,也就是那个背景设定几乎和绿光及希望岛完全重叠的游戏,这个游戏的部分2d原画已经躺在了黎一的云端资料夹里了。
睡眠可以逃避,但工作不行,黎一不是很心甘情愿地点开了那些图档,虽然在设计上和真实的希望岛还是有差异的,但是那些风格破碎杂乱的场景还是让他看了想吐,他决定在他这个绿光恐惧症稍微缓解之前,先从比较小,让他比较不会联想到绿光的物件开始动手。
黎一的不睡觉计画在前期执行的很顺利,顺利到他觉得人生豁然开朗,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工作进行也顺利,他能够有更多行程,可以将运动的时间拉长,增加了每天陪巴浩玩逗猫棒的时间,然后他还买了netflix的方案和一些关于3d特效的网路课程,他从没觉得生活这么充实过。
而大概也是因为日子过得开心,所以他的绿光恐惧症减轻了不少,他在工作时还能偶尔利用一下他那些特别的经歷,添加一些更有绿光风味的小巧思,他平常很少会在模型上添加自己的心思,但或许是kbri真的太容易让他產生联想,他就不自觉的这么做了,反正子泉也说她学长挺喜欢的。
「学长说他很喜欢你多弄的那些细节,我记得你每次都照原画做,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创意了?」
看到子泉的讯息,黎一不想表现得太骄傲,只回了一句:「你怎么会觉得我没创意?」
「喔好啦,我们阿一最有创意最棒,泉宇一的支柱,没有你我们都要去吃土。」子泉敷衍的语气完美的在字句中表达了,然后附上了一张拍手的贴图。
「这句是江宙宇回的吧?」
「没有,是我。」
「你学坏了。」
在交流了几句废话后,子泉表示方目清想把一些地图的场景设计直接交给黎一执行,就看黎一愿不愿意。
「我有先提醒学长你没什么创意,但他说你好像有抓到他要的感觉,你应该知道他要什么,还是先问问你。」
「靠北,他就算是你的熟人,那也算是我的客户好吗?你跟客户这样说我对吗?」
「因为是熟人才要提醒啊,学长以前很照顾我,我要帮他避雷啊。」
「避你妈雷。」
「真没教养,没爸妈的小孩都这样吗?」
虽然这些对话内容以旁人的视角看起来非常的过份,但这是他们熟人间习惯的相处方式,黎一看了也只是又好气又好笑的想着对方怎么可以说出这么混帐的话。
「好啦,其实我是看学长心意已决才这么问的,我给他你的line嘍。」
「啊不是要问我意愿?」
「没有啊,我只是告知你而已,工作室叫你接,你还能不接?」
「你之前还会担心我工作量太大。」
「我看你进度挺快的,应该没问题吧?」
「都我加班做出来的,加班费记得算。」
子泉已读了好一会儿,最后传了「共体时艰」四个字给黎一,虽然黎一知道子泉只是开玩笑的,并不会真的佔他便宜,但他还是碎念了一个不雅的词汇,然后把line的介面关掉。
※
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了,黎一觉得自己今天已经工作够久了,他用手机点了外送后,便到拿起放在书柜顶端的逗猫棒准备让巴浩消耗体力减减肥,巴浩听到了逗猫棒上的铃鐺叮叮作响的声音,就鑽出了猫窝,兴奋地跑到离一的脚边乱窜。
因为卧室的空间不算大,东西又多,于是黎一都会让巴浩在客厅玩逗猫棒,而黎一一打开房门就看到了自己的妹妹蜷缩着身子躺在沙发上看手机,客厅的灯没开,只有厨房的灯亮着提供些微的照明。
「干嘛不开灯?眼睛不想要了是不是?」
薇晴没有回他,黎一打开了电灯,然后开始甩动手中的逗猫棒,让吊在棒子最前端的那隻插满羽毛的鱼型玩偶在空中飞来飞去,这是巴浩最喜欢的玩法。
薇晴很少晚上八点就出现在家里,她平常都要到半夜才肯回家,有时候连家也不回了,就住在朋友那儿,黎一管也管不动,今天居然能在这个时候看到薇晴,他想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今天怎么这么早回家?你生病?还是失恋?」
「哭爸喔。」
黎一觉得自已这哥哥当得真是一点尊严都没有,买房子让妹妹免费住,洗衣打扫的都是他,结果关心一下还要被骂。
「怎么?关心你也不行?」
「跟你讲又没用,反正你也只会跟我讲道理,听了更不爽。」
因为每次你有事大部分都是因为你自己有问题啊──黎一很想这样说,但他还是暂时把这句话先放在心里。
「所以你要讲吗?」
薇晴翻了个身,换成面靠椅背的姿势,用自己的背影告诉黎一她不想跟他讲话。
不想讲就算了,反正肯定也不会是多大的事。黎一没再追问,继续专心的逗猫。
两人都不讲话,整个客厅里除了巴浩的爪子刮过地板的声音之外,就只有逗猫棒的铃鐺声,过了一阵子后,薇晴被铃鐺声吵得有点烦躁,不耐烦的说:「吵死了。」
「那你回房间啊。」
「你管我待在哪。」薇晴回了嘴,继续一动也不动的窝在沙发上。
到底是大家的妹妹都这么奇怪,还是只有他的是这样?黎一倒也没有生气,只是有点无奈。
「你可以就好好跟我说你心情不好,不要什么都不讲,然后把情绪撒在我和猫身上好吗?」黎一能猜出薇晴应该是跟朋友吵架了,不然还能因为什么呢?没看过她担心学业,生活费也是靠爸爸的遗產和他撑着,看她每天扎在朋友堆里玩得开开心心,能让她这么上心的大概也只有朋友了。
薇晴当然想要大声抱怨啊,她从以前就很想在大学的时候单独出去和朋友合租房子,结果本来上个学期已经和朋友说好了,如果要在外面分租一定要找她,结果她的朋友现在却找了其他人合租,说因为她想说薇晴本来就住北部所以找了其他人──这样的理由她哥肯定无法理解,他听到一定会生气,就算没生气,那肯定会说一些让她生气的话,类似「干嘛要去租其他地方,是不是嫌钱太多?」之类的。
她哥这种无聊又没朋友的人怎么会懂那种感觉?薇晴在心中抱怨着,越想越气,最后翻下沙发,丢下了一句「妈的你以前大学自己住台北一定很爽」后就鑽回自己的房间。
黎一瞥了一眼薇晴紧闭的房门,自言自语的骂了声「神经病」,然后低头看到睁着一双圆眼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虎斑猫,忍不住问了牠一句:「你是不是也觉得她有病?」
巴浩喵了一声,黎一就当牠是同意自己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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