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境道人笑道:“你是得小心七杀剑。都是天上神廷的东西,谁知道神廷的矛去攻神廷的盾,会是个什么下场呢?不过你也不必太过忧心。我还怕她不掏七杀剑出来呢,七杀剑嗜杀重戾气,魔使早早准备了一座朱砂塔,塔内尽是被镇压的妖魔,神器有自我的意识,它自会按不住脱离这小姑娘,进到塔内,大杀四方,以妖魔的血肉铸就它的凌厉剑气……”
季垣不知晓魔使是谁。
但是魔使,既然沾一个魔字,那可见他自己也是妖魔。
偏他却准备了这样一座塔,毫不可惜地用塔中同类来换一把七杀剑……
可见其狠辣。
季垣记在了心中。
心下愈觉得悲凉的同时,便忍不住去想乌晶晶……在这片全然陌生的大陆,唯一与他过去有牵连的,也只剩下她了……
空境道人转声又道:“它助你修为大进你不是也感受到了吗?算了,你恐怕还不懂得运用灵力。等回到宗门,宗主亲授你几句口诀,你就会用了。”
他不会用灵力,但他会用魔藤。
魔藤仿佛和他的血肉长在一起,他闭眼就能感知到这东西的每一寸藤蔓枝节。
之后空境道人专心赶路,也就不再与他多言。
他们如此一路疾行,总算到了传送阵前。
那传送阵在一处密林中,并不算如何隐秘。
临踏入传送阵中前,空境道人回过头道:“你去看看,她怎么一动也不动?莫不是胆子小,吓死了吧?”
季垣也在想。
为什么乌晶晶半点动静也没有。
他心中突突地跳了下,一时也说不清是希望乌晶晶活着还是被吓住了……
他转身过去,拨开了一点藤蔓,藤蔓之下,乌晶晶睁大着眼,面上没有一丝慌乱。
季垣迎上她的目光,一下顿住了。
乌晶晶不知晓自己被什么东西绑了,但隋离早早与她说过,恐怕有人会盯上她的储物袋,又让戈夜星教了她几句简单的剑诀。但她不是剑修,连修士也不是,七杀剑威力再强,靠这几句剑诀应当也发挥不出最强的实力。
乌晶晶被驱逐出狐族后,是独自生活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的。
她从来不是养在温水的花朵。
她从小到大的经验告诉她,遇险不要慌,要先弄清楚敌人是个什么来头……
所以她先乖乖地待着,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一句都听进了耳朵里,再消化掉……
她轻轻地眨了下眼,对上了季垣的眼眸。
他身有魔藤,如果如他们所说,刀剑斩不断……嗯,那算了……她歪了歪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空境道人。
她应当能杀了这个人……
唔,怎么避开这个身有魔藤的人呢?
她得想想法子。
就在乌晶晶思考的时候,季垣转过头道:“她还活着。”
空境道人浑不在意:“那就好,其实死了也无妨,只是怕这储物袋有什么特殊的禁制,万一解不开就同归于尽,那便不美了……”
说到此处,他顿了下,笑道:“哦,还有,险些忘了。你瞧上她了是不是?那等从她口中逼问出结果,我便请宗主将她赏给你。不过你最好玩过便杀了她,否则伏羲宗一旦知晓你动过的心思,他们的宗门缉杀令,会叫你碎尸万段……”
季垣紧紧抿唇重复了一遍:“宗门缉杀令?”
听上去便不是什么能轻易躲过的东西。
“是啊,伏羲宗如何看重她,你也瞧见了。没准儿还有金禅宗呢……”空境道人嗤笑一声,“怕了?”
季垣:“不怕。”
空境道人点头:“那便好。”
季垣顿了下,待他启动传送阵后,才道:“我只是有几分好奇,这魔藤到底无坚不摧到了何等地步……”
空境道人很是不耐地扭头道:“你自己改日试……”
一试。
后头两个字,他没能说出口。
他喉头一哽,灵台炸开,脑中几乎成了一团浆糊,无数灵气飞快地从他脏腑间泄了出去。
他缓缓低头。
只见一根足有脚腕粗的藤蔓,穿过了他的胸膛,破开了他的丹田,挖出了他的金丹。
藤蔓飞快地扎入了他的血肉间。
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流失……
那种感觉令他毛骨悚然。
空境道人张嘴欲斥。
他怎么敢?!
他怎么……
可季垣已经将他的金丹握在了掌中。
金丹……他的金丹……
修士肉身被毁,若有金丹在,还有可修复的机会。
可他的金丹眼下被季垣握在了手中……
偏偏空境道人是修士,一时又死得没那么快,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魔藤钻入自己的四肢。
他感觉自己的四肢在变形,甚至好像脸部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道用力挤压。
就在这时候,季垣放开了乌晶晶。
他问:“你们精怪,会吃人肉吗?你要不要吃了他?”
乌晶晶有点惊讶。
他怎么知道她是妖怪?
而且这人怎么突然反水了?
但这都不比空境道人心头的惊骇,他的眼珠子艰难地转了转,盯着乌晶晶也在想,季垣为何说她是精怪?
季垣这时候才露出了点笑容,这么久以来,极为难得的一点笑容。
他道:“你不知道吧,她姓乌。我昔日曾唤她阿晶。她就是那住在荒山里,被你说成是精怪的,我那未婚妻啊……”
空境道人顿时瞪大了眼,因为用力过度,他的眼角甚至像是要生生撑裂开。
怎么会?怎么会?
那确实是精怪没有错啊!
可她怎么到玄极洲?又怎么会出现在武陵镇?怎么会与隋离形影不离?!
乌晶晶也有一瞬的茫然。
啊?
她是他的未婚妻吗?
乌晶晶慢吞吞地消化了会儿,才终于勉强辨认出来,这好像、大概、兴许是……唔,季、季垣?
她那跑路的未婚夫?
“你不吃他吗?”季垣又转头问。
乌晶晶想也不想就摇了头。
她才不稀罕吃人呢,尤其是这样脏这样臭这样恶心的留着长须的男子。
她甚至不能承认自己是精怪。
隋离为她遮掩身份,她不能给隋离带去麻烦呀。
季垣面上还有一丝可惜之色闪过。
在这一路上,季垣的思想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既然他也已经是这般模样了,那不正是和精怪天生一对吗?
他便养着她又如何?
她要吃人,吸人精气,这空境道人便是第一个拿来喂她的……
可是她拒绝了。
原来她不吃人吗?
季垣垂下眼眸,一时间也说不清心底是个什么滋味。
好似从一开头就错了……
不。
是空境道人。
季垣骤然抬头,再度盯住了空境道人。
季垣面色苍白,额头带着汗水,一点发丝垂落下来,遮挡了些他的视线。使得他瞧上去,更有几分可怖。
他道:“既然你不吃……”
那些藤蔓更用力地绞住了空境道人。
空境道人喉中爆出“荷荷”的声响,他睚眦欲裂,憎恨而又难以置信地望着季垣。
他以为自己带回来了一个任由驱使的棋子。
他甚至享受把一个人间贵族,变作脚下烂泥的支配快-感。
可他没想到,他带回来的也是终结自己性命的人。
空境道人在剧痛中死去前,他听见了季垣的最后一句话:
“它看上去毫无攻击性,令人不易察觉,能悄然取人性命……你说的不错,我眼下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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