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尽管陈浩南逃脱,但这次的行动并非完全没有收获,起码杀掉了山鸡不是?陈天雄更是借此机会对外宣布,说是他杀掉了骆驼才被东星寻仇报复,而且此刻两个苦主都已经在奈何桥上排队,死无对证,谁又能来质疑放话的陈天雄?
至于陈浩南,这会儿正不知道躲在哪里疗伤,想为他的兄弟正名也是分身乏术。
再看东星社社内的情况,两个尚在当打之年的重要揸fit人笑面虎和雷耀扬都公开宣布支持陈天雄上位。而以本叔为代表的老一代叔父们虽然集体保持沉默,但也无人出来反对,毕竟他们都曾前前后后地接到过赵青云的“投资电话”,“邀请”他们一起来建设全新的东星。
新旧两代龙头的权力交替在一片血色浓雾中结束,突兀但已成定局。
至于上任龙头骆丙润的后事,更是要办得风风光光,这是新龙头出场的重要机会,也是他向外界展示东星的财力与实力的绝佳场合。社里连着开了三天的会,决定把办事的地点选在乡下,也算是让老龙头落叶归根的意思。
灵堂的位置更加考究,是笑面虎和陈天雄听了三个风水师傅的建议后优中取优选出来的,大门正对着一张水塘、背靠一座葱葱郁郁的山,很有依山傍水、风水宝地的意思。
到了亲朋吊唁的这一天,赵青云一大早就换上了全黑的套装,开着车往乡下去了。
头天晚上她接到师姐的电话,说O记在洪兴的UC悄悄报告说陈浩南找了台湾人帮忙,准备在第二天大闹灵堂、和东星火拼,O记的安排则是让张玉钗带人在灵堂外维持秩序。赵青云没想到上次她劝陈天雄的“还会有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简直是一个意外之喜。
这样重要的消息当然得及时告诉她的老板咯。
不过等那边电话接通听听完,他却笑得半死,直言他收到风的时候比赵青云更早,还笑话她是时候换一换消息的来源了:“不如以后我帮你收风好了,我和亚云是什么关系啊,一文钱都不用给,直接肉偿我好了。”
她不理会他的满嘴胡柴,直接挂断电话,用一片忙音回答他的提议。肉偿?他叫她去荷兰前不是都做了最后一次了吗?还想上她的床?做梦吧,梦里什么都有,邱淑贞都有。
灵堂里的法事这会儿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陈天雄三人作为骆丙润的得意门生身穿丧服,由他挑着灵幡走在最前面带着人一圈圈地绕着棺木打转儿。
眼见着自己马上就能上位,他不免得意,一个哭脸上挂着快要咧开到耳边的大大笑容,连一向见多识广的雷耀扬都不免侧目。
“哇,你哭起来好可怕啊,”笑面虎站在他的旁边拍他的胳膊,对着他的诡异表情实在看不下去,“哭不出来就算啦,干嘛这样子吓人。”
陈天雄不以为意,继续保持,还对着他振振有词:“要是你心中笑得快死还能哭出来吗?”
亲友席上的赵青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将自己的包托付给旁边的文清镜就摸了上去,趁着法师作法间隙的空挡儿手疾眼快地搀上陈天雄,将自己的手巾狠狠地摁在他的脸上,还不忘用堪比大声公的音量“好心相劝”:“雄哥不要太悲痛了,千万节哀啊。东星还等着你出来主持大局呢,节哀!节哀!”
一时间灵堂上大半的来宾都看了过来,不偏不倚地看到了陈天雄“悲痛到不能自已、以至于哭湿手巾”的一幕。几个早就不过问社内事务的叔父还暗暗点头,没想到这位新龙头和他的风评不太一样,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能有这么哀毁逾恒的门生真是骆哥的福气啊!
一场小插曲结束,赵青云正想坐回自己的座位就被陈天雄拉住不放。
他倒是演上了瘾,一只手摁着自己脸上的手巾,一只手牢牢钳住她的手腕不住地摩挲,透过手巾的边对她露出一对狡狤的眼:“阿大!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你让东星的弟兄们怎么办?我好痛苦!赵大状怎么还不安慰我啊?”
旁边的笑面虎和雷耀扬见他这样,特意给他留出场地好让他能够尽情表演,两个人忍着笑对视一眼就脚底抹油招呼客人去了。
她还来不及劝他严肃,就听见笑面虎操着一口浓浓港味的国语在门口朗声招呼东星的各人过去:“台湾三联帮的人过来吊唁阿大,大家都过来见礼。”
赵青云一听“台湾”就皱起了眉,心知这就是陈浩南找来的帮手,明明心里十分厌烦还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真是伤神。陈天雄也收敛了脸上的戏谑,整整丧服的下摆准备过去。她挽上他的胳膊,拉低他的半边身子到自己这来:“来者不善,注意安全。”
一路上都有人给他让路,赵青云也跟着他不费吹灰之力地穿过重重人群走到门口,看见乌泱泱一片人和她一样穿着全黑的套装堵在门口。她站在他的背后,隔着数不清的肩膀和人头悄悄地踮起脚看最外围的差人,却没看到师姐熟悉的身影。
这里面有猫腻。她准备找师姐问个清楚。
天底下哪有让客人站在门口说话的道理?笑面虎接收了到陈天雄丢过来的眼神,在宾主相见过后也就和雷耀扬一起客客气气地请他们入座。
人群中有一个小小的黑色身影鱼一样灵活地趁着糟乱的氛围溜了出来,鬼鬼祟祟地往后堂方向过去了。更意外的是她居然就这样和赵青云在后面碰了个面对面。
当时她一只手正搭在连接音响的录音机上,一只手上拿着一卷来历不明的磁带,突然间一个转头就和刚给师姐通风报信完的赵青云四目相对。
赵青云见她陌生,又看她动作鬼祟似乎是想要偷换磁带的样子,目光流转间就扑了上去。
这个靓妹人看着瘦瘦的像一根竹竿,力气却很大,还很有打架经验般的轻车熟路地撕扯她身上的赵青云。事发如此突然,而且赵青云背着东星的人联系差佬本来就十分心虚,根本就来不及张嘴呼救。
她竭力拉住她的袖子,在泥地里滚了好几圈都不肯松手,眼见着这生人就要挣扎着跑掉,文清镜有如神兵天降般闯进来,三个人顿时扭打在一起。赵青云更没想到文清镜比这靓妹还厉害,几乎不用自己帮手就一个人制服了她。
等到气喘吁吁的赵青云坐在地上平复过来自己的气息时,文清镜都已经一个人把她五花大绑捆得结结实实地绑在电线柱上了。
她擦一擦自己脸上沾着的泥,看着在地上已经滚成泥人的赵青云,笑着递给她一包纸巾:“赵大状没事吧?我一早就看见她往这后面来了,又想起你不知道去了哪里还没回去,所以就跟着进来了。她是谁啊,你们干嘛打成一团?”
还不等赵青云从地上爬起来回话,这靓妹自己就骂骂咧咧了起来,听她的意思好像她是山鸡的女友,这回是为夫报仇来了:“我一定叫南哥把你们全杀了,下贱的东星仔,还我山鸡!”
文清镜还想对她解释,但此时外面的声音已经隐隐地不对了,她和赵青云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见到了如出一辙的担忧。赵青云当机立断,将这人交她看管,自己就要出去:“Dr.文在这里盯住她,我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陈浩南果然出现了。
灵堂上的骚乱就是他搞的鬼。她都不用挤到陈天雄的身旁就能听见他大放厥词:“我有东星乌鸦和笑面虎密谋陷害洪兴的证据,大家听广播!”
三两分钟过去了,连赵青云都挤到了陈天雄身旁抱着手站定了好一会儿,广播里还是放着大悲咒没有变化,大家都不知道陈浩南究竟在说些什么。他又抢前一步,揪着陈天雄的衣领就开始指指点点:“你敢不敢在驼生的棺前发誓你问心无愧?”
这可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赵青云赶紧拉住陈天雄把他往自己身后藏,一板一眼地问对面的人:“你有没有确切的证据?有的话为什么不向重案或者O记举报?如果没有,我们会考虑告你诽谤。
请你谨言慎行,这里毕竟是骆丙润老爷子的灵前,请你尊重前辈,也请你尊重东星。难道这就是你们洪兴的一贯的作风吗?”
她和陈浩南近距离地站着,清楚地看到他被气得太阳穴都一跳一跳,连手背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他见自己计划不顺,干脆撕破脸皮要硬碰硬,对着自己身后的人振臂一挥:“动手!”
陈天雄原本优哉游哉地站在赵青云背后看她游刃有余地辩解,一听“动手”二字就拖过她来,把她往会场外赶:“从山上走!”
说话间两派人马就厮打在了一起,赵青云看着这场如假包换的黑帮火拼,所有的人都喊叫着、动作着,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置身其中手足无措十分滑稽。
她没想着就这么走掉,准备起码要坚持到师姐过来控场,不过她正小心翼翼地闪躲着,就看见陈浩南带着三个人围住了陈天雄。
他们四个人摁手的摁手,打人的打人,分工明确、配合默契,一看就知道不是第一次这样以多欺少。不过倏尔间陈天雄就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拳,吓得赵青云四下张望,想要给他递家伙帮忙。
好在她还记得花圈后是藏了刀子的,于是赶紧跑着去拿,掂量了一把最长最重的准备送给他。
等到她抱着满满一捧刀冲进人群后才发现陈天雄居然已经一个人和他们四个打成了平手,只是以一敌四未免有些相形见绌。庆幸的是她的刀来得及时,不过几下砍杀之间,那班洪兴仔就被冲散。
陈天雄见她还在这是非之地中探头探脑、手脚笨拙得像个叮当猫给东星众人派刀的样子就不免生气,她又不会劈友,在这里只能等着被砍。
还不等他抓到赵青云,就见她又冲到了雷耀扬那边,一股脑地把刀都给了他,又掉转头向自己冲来,恨不得就地敲开她的脑子看看她懂不懂什么叫做“危险”。
两轮左躲右闪、四下乱窜中她居然还能全手全脚地回到陈天雄身边,简直是关老爷保佑了。
这里本来就是东星的主场,洪兴自然渐渐的落了下风,只是激战正酣中外围的差佬莫名其妙地就开始往里冲:“干什么干什么!不准打架,都抱头蹲下!”
她和他对视一眼,知道这又是洪兴的把戏,他们一贯是输打赢要,落了下风就叫警察进来抓人。好在远处又有警笛声响起,赵青云和带队进来的警长闻声都是一震,只不过一个要加快速度帮洪兴的人铲除异己,一个望穿秋水等着师姐过来给东星帮忙。
陈天雄眼见差佬潮水一般不断地往自己这边涌来,大喝一声:“快撤!”就抓着赵青云往后山上跑。东星的人看阿大发了话也就不再恋战,纷纷四下散开躲匿在人群里。
等到张玉钗下了车进了会场,场景更加混乱。抓人的、放人的、出逃的、浑水摸鱼还想着动手的人乱成一片。
这会儿陈天雄已经带着赵青云进了林子里跑远了。
等到他拉着她在山高林密的后山里一口气跑出老远,才稍作休息停下来看她有没有事。只是不看不要紧,这一打量才发现她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宛若一个泥猴。
他正要开口嘲笑就听见她说:“别管我雄哥!我的腿还没好,带着我跑不远的,你先走。我会自己找地方躲起来的,不要带着我这个累赘!”
他像是被她的话当头棒喝了一样,一时间愣愣地看着她的大花脸说不出话来,根本就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他也没有反应太久,很快就做出了应对,长臂一展就把她拦腰搂住抗在肩上,跑着往密林深处里去了。
赵青云在他肩上头朝下看着世界一片颠倒,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原本没打算和他一起出逃,只是想找个借口甩掉他好找地方躲着等师姐开车来接。在宽敞的汽车后座和陈天雄的肩膀中她当然是选择前者啊,毕竟和他这么个活靶子待在一起未免太危险了。
此番出逃,两个人都被对方的行为震惊得不行,一些他们两都不懂的东西正在悄然以这份诧异为养分疯狂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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