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约六点,梁盈之半睡半醒的听到有人跑上楼的回音,没多久梁时研用力地敲门两声打开房间,「喂,你的林弋淮哥哥来找你了啦,赶快起床。」
「林弋淮?」梁盈之抱着娃娃,头发凌乱,用惺忪无神的眼神看着梁时研。
「对啊,他说你们约好要去放烟花,外公先让他在客厅等。」梁时研跑下楼,又朝楼上大喊,「赶快去洗把脸,不要再睡了,小猪!」
「你才小猪。」她烦的把脸埋进娃娃里数秒,最后还是决定起床把脸洗一洗,头发梳整齐,动作慢吞吞的走到楼下。
林弋淮挺直腰竿坐在梁盈之家客厅,第一次到他们家内部,他显得有些失措,外公在看电视,妈妈跟梁时研则在厨房煮菜,电视上正播着新闻,他频频往楼梯方向看,一看见正下楼梯的梁盈之立刻走过去。
「睡饱了?」
「嗯。」梁盈之垂着眸子不愿看他。
林弋淮知道梁盈之一定是因为教室那件事在跟他闹脾气,毕业典礼结束之后,他本想去找梁盈之拍照,不过他怎么找都找不到,后来是遇到梁时研和她妈妈,她们一见到他就焦急的跑过来问他有没有看到梁盈之。
于是她们三人就开始在校园里找人,林弋淮跑回教室找,找了将近三十多分鐘,夏日的中午相当炎热,林弋淮的额头及背都被汗浸溼,他来回这样奔着,脸上满是担心跟焦虑。
后来是梁时研打回去家里,外公说她突然跑回来说要帮忙顾店,然后又跑去楼上睡觉了,这件事才总算落幕。
林弋淮见她脸很臭还故意闹她,「口水还残留在嘴角,睡得还真好。」还故意伸手假装要抹去她的口水。
她当然也没这么笨,「我洗过脸了,不可能会有口水。」
林弋淮看着自己手里提的塑胶袋,「烟花跟仙女棒我都买好了,走吧。」
梁盈之不知道当时的林弋淮说这句话时其实是在哄她,林弋淮的声音沉沉的,像是在声带装上了磁铁一样,每说一句话都能震进她的心里。
林弋淮是骑脚踏车来的,他把装满烟花的塑胶袋掛在手把,他坐上椅垫,一脚踩着踏板,「上来吧。」
梁盈之盯着他逐渐皱起眉头,「太高了,我上不去。」
林弋淮差点就忘了她是个小孩,他的脚踏车又高,她根本上不来,他让脚踏车微微斜躺,「这样你就上的来了吧?」
她跨上脚踏车,身体紧紧抱着林弋淮,他把脚踏车挪正准备出发,梁盈之没有要放开林弋淮的打算,她就这样一直抱着,穿过了车阵、越过十字路口。
梁盈之觉得自己今天委屈死了,跑去找他却连礼物都没送出去就被赶走,一想到这,环抱他腰的手逐渐放下。
林弋淮没让她放下太久,他手往后拉又把梁盈之的手要放在他腰上,「别松手,很危险,万一掉下去就不好了。」
听到这,梁盈之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开始嚎啕大哭,风灌进她的嘴里让她一边哭还一边咳嗽,这让前头的林弋淮差一点笑出来,但至少她哭出来了,憋着不哭多难受。
林弋淮载她去到河堤旁,这里离城镇有一段,在这里施放烟花比较不会吵到其他人。
他把袋里的烟花全都拿出来一一摆放好,梁盈之哭完后心情好很多了,她吸着鼻涕站在一旁看着林弋淮准备着释放烟花。
林弋淮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其中一个,然后奔到梁盈之身边。
一戳小火花迅速窜上天际,停留一秒,碰的一声扩散成一束深蓝色的烟花绽放在墨黑的夜空,梁盈之没有想到自己家卖的烟花竟然这么漂亮耀眼。
林弋淮侧面凝视着专注看着烟花的梁盈之,这小孩总算是笑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以这种方式哄一个闹脾气的小孩,这是他第一次哄,不过还挺顺利的。
他们把烟花都放完后又玩起仙女棒,这也让梁盈之玩的不亦乐乎,她握着仙女棒奔跑着,还假装是魔法棒的在林弋淮身边转啊转,仙女棒的花火即将结束,梁盈之终于静下来,冷静地看着最后的火花燃尽,周围又黯淡一片。
他们坐在河堤旁看着来自很远很远的灯光,那里是他们住的城镇。
林弋淮手里还拿着燃烧完的仙女棒,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像个小孩一样,无忧无虑的跑着,他甚至都忘了自己也曾这么开心过。
「我姊姊八月底就要去桃园念书了,一开始我爸妈很反对她去这么远的地方读书,一方面是她选的那间大学很烂,科系以后不好找工作,另一方面,那里回家太远,回家不方便,你会去这么远的地方念书吗?」梁盈之看着他。
林弋淮摸着仙女棒,「我要回台北唸书,我是从台北转来这的,我觉得那里才是我真正的家乡,虽然我住这里好几年了,但这里一切我还是很陌生。」
听到这个答案,梁盈之感觉自己的世界好像开始崩塌,那种感觉很不舒服,像是大家都要逃开她一样,她抱着膝盖胸口闷闷的,「结果你去得更远,我以为你会离我近些。」
「不过会选那里主要还有一个原因,以后我想当国文老师。」林弋淮盯着霓虹灯光处,「其实我对语文本来兴趣就很大,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我家人的薰陶,从小我就很喜欢看书、偶尔......会朗读故事,到现在的写作跟参加比赛,这些都是我的兴趣,也就是因为有这些基础才促使我往这条路前进,我想成为一名很优秀的国文老师。」
「这个就是梦想吗?」梁盈之年纪太小,还不太懂人会有梦想这件事,她只觉得台北是个离这里很遥远的地方,像在地球另一端一样的远。
「盈之,你现在年纪还小可能还没有梦想,等到你再大一些,遇到的事情多一点的时候,你自然也会產生出想实现的梦想。」林弋淮淡淡的说,「人的心里一定要怀着一个梦想,它虽然无形好像远的摸不到,但它是一种希望,是推进自己往前的马达,长大以后的生活不会像现在这么无拘无束、成为大人的同时也需要背负很多压力,不管是生活上还是职场,梦想就是分担掉你的压力。」
这些话对梁盈之像是天方夜谭完全无法理解,她现在关心的是林弋淮要离开她去台北这件事,其他的她都不想知道,不想懂。
她没有和谁分离过,即使是家人都没有,梁时研上次一边修剪指甲一边说如果她去桃园读书可以就久久回家一次,因为她不喜欢坐火车更不喜欢坐公车,所以她寧愿待在宿舍睡觉,不过听说大学可以交到很多朋友也可以参加社团、学生会,有这些活动也许可以让她枯燥乏味的人生精彩起来,她也就不会这么想家了。
「那你还会回来吗?」梁盈之软软的问。
林弋淮沉思半晌,「我不知道,这里太远,没有值得我回来的事物。」
听到林弋淮说这句话时,梁盈之一阵酸涩升腾上来,其实她也清楚自己跟他只不过是短暂的认识,或许他去台北以后,时间久了,两个人就会变成只是过去出现在人生当中的路人甲乙,只是比路人有多一些的相处罢了。
还有现在放烟花坐在河堤旁聊心事的记忆。
「你什么时候去台北?」
「比赛结束后就上去,大概八月底了吧。」
梁盈之深吸一口气,「你说你喜欢说故事,现在你可不可以说个故事给我听?」
她怕以后自己再也没机会听到他的声音,那个低低的、沉沉的,不管说什么咬牙跟发音总是很标准的声音。
「你想听什么?」
「都可以。」只要是你说的都好,梁盈之仰着头不让泪珠掉落。
「那我说『夜鶯与玫瑰』吧。」
林弋淮以轻描淡写的口吻说着这悲伤的爱情童话故事,故事的内容是一名学生需要一朵艳丽的玫瑰花才能和自己喜欢的女孩共舞,夜鶯为了完成他的愿望,捨身将自己胸膛刺进玫瑰花刺里,让自己血液染红这朵白玫瑰,让学生可以如偿的与女孩共舞,却没想到即使有了玫瑰,学生还是没能和女孩共舞,甚至玫瑰花被丢弃到街道,最后的结局是玫瑰花被经过的车轮辗压,成了一朵破碎的花。
夜鶯的灵魂与玫瑰花共同消逝,梁盈之听到结局时泪流满面,她为夜鶯的牺牲感到不值同时也讨厌那个把玫瑰花丢弃在街上的女孩。
深夜,林弋淮载她回家,梁盈之疲惫的靠在他背后闭起眼睛,夜鶯的故事縈绕她的思绪,她始终无法理解夜鶯的行为与为爱牺牲的念想。
想着想着,她终究抵不过睡意,进入梦乡,再次睁开眼已经是隔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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