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这么说,可真当她们玩起来,她就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谁的棋子要被踩回家了,她捏着帕子担心,谁家手气不好总是投掷不出六点,棋子出不了门,她也跟着皱眉着急,比耿宁舒主仆个还累。
玩起来这时间就过得就快了,到了天擦黑的时候,她们就到了今晚的落脚点——临县的一个别庄。几乎每年都要出巡几回,这一路上早就有备好的地方了。
前头最大最为气派的自然是由康熙爷占着,四爷府里分到了一个两进的院落,虽然比不得府里精致宽敞,打扫得很是干净。
“耿格格想住在哪间?”宋格格先问了声。
耿宁舒不大在乎这个,“我都行,姐姐先选吧。”四爷的住处不会差到哪里去的,她更关心自己肚子里这座五脏庙。
别庄里的食物跟京城里肯定是没法比的,菜里多是一些酱菜腌瓜,掌勺的手艺也不如袁有余,耿宁舒看了一眼就没什么兴趣,吩咐核桃,“拿两包备下的速冻菜热一热吃。”
她借了现代速食的理念,又拿零下的天气当天然冰箱冻着,可以顶好几天。要是吃完了,她那还有几包红油锅底。
白果拍手,“还好格格机智早有准备,不然这些您怎么吃得了。”
耿宁舒骄傲挑眉,“我让袁有余弄的时候,你们还不支持呢。”
白果吐了舌头,“跟着格格有肉吃,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
宋格格进了房间就没再出来,用了送来的饭菜,耿宁舒知道她的性格,就没有再叫她。
饱餐过一顿,她终于舒坦了,白天在马车上睡多了,她一时间没有困意,就裹着雪帽大氅到外头转悠。
虽然这院里的条件一般,但耿宁舒觉得特别有新鲜感,像是从前出去住民宿似的。这可是她穿过来这么久头一回住在外面,她四处转悠着看见什么都有意思。
院子中间有个大大的废弃了的半个磨盘,她用手一撑坐上去,抬头看向天。
天空和地面都被夜色笼罩,仿佛连成了一片,宽广又空旷,星子洒落在夜空,明亮的,闪着光,一颗颗数不胜数。
耿宁舒就在万千星辰之下,开心地晃荡着两只脚,连空气都充满了自由快乐的味道。
风尘仆仆归来的四爷站在门口,看着面前美好的一幕眸光微微闪动,一时间不忍打扰。
第31章
耿宁舒头上的发髻已经全部解开了,乌黑亮泽的长发柔顺地散下来扎成了一条麻花辫,很随意地垂在胸前。
她的穿着不甚华丽,也没有佩戴华贵的首饰,可她脸上绽放着的灿烂笑容却比任何珠光宝气的装扮更加光彩夺目,让人根本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
现在的她看起来不像贝勒府里的格格,倒像是位地主家的美貌千金,无忧且无虑,轻松又快乐。
看到她这样发自内心的欢喜,四爷的心情也跟着愉悦不少。果然还是个小姑娘,出来玩一阵就这么高兴。
这趟还只是外出办差,一路都没什么好玩的,要真带她去了木兰、塞外或者江南那些有意思的地方游玩,可不是要把她乐坏了?
四爷身后跟着的太监宫女全都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生怕打扰了主子月下观美人。
苏培盛小心瞟了两眼主子的面色,就知道今晚当差必定是容易不少,在心中大大松了口气。
“阿嚏!”四爷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耿宁舒忽然有些煞风景地打了个喷嚏。
正在收拾行李的核桃听到,赶忙拿了件厚实的袄子快步出来,正要给她披上,已经有人快她一步,四爷直接解下了自己穿着的披风笼到了耿宁舒的身上。
一股清浅的木质香气兜头兜脑地将耿宁舒罩住,这味道很熟悉,她一闻就知道是谁的。
“爷回来了。”耿宁舒眉眼弯弯冲他一笑。
玄色的袍子过于宽大,垂落在她身下,堆叠出一层层的褶子。她就像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姑娘,从里头探出脑袋来,鼻尖冻得微微红,这呆萌的模样让四爷一下想到了吨吨吨。
“嗯,回来了。”他的声音如这夜色一般柔和。
耿宁舒想起来自己还坐在磨盘上,撑着就想往下跳,腰上忽然贴上来两只大手,四爷一使劲,就把她从上面抱了下来。
她没想到他会突然有这样的举动,乍然惊了一下,双手条件反射地搂住了他的肩膀。
披风滑落下来,挡住了两人的身前,看着就像是亲热地抱在了一块。
这亲密的举动差点闪瞎了一众太监宫女的眼睛,纷纷把头压得更低了。右边屋子的窗户里头,宋格格往后退了一小步,不动声色地将身形隐进了墙后面。
芳儿有些着急,“格格您不是特意给主子爷备了药油,要给他松松腿脚吗?咱们快过去吧。”
宋格格轻轻摇了摇头,“爷身边已经有人伺候了,我再过去只会碍眼。”
她转身回到自己的行李边,打开木箱子重新将装药油的小瓷瓶收好,空气中漂浮着些许药油的味道,辛辣得有些熏眼睛。
芳儿瞪了外头的耿宁舒一眼,气得直哼哼,“她也太能争宠了,就在院子里那么坐着守,生怕爷见不着似的。这天寒地冻的,她也不怕冻坏了身子!”
“别这么说,赶了一天的路我有些累了,歇息吧。”宋格格制止了她,卸下钗环躺到了榻上,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般平和。
熄了灯半晌,伏在脚凳上的芳儿呼吸都绵长了,她却还没睡着,脑子里一遍遍放着四爷刚才对着耿宁舒的模样。
那样的温柔细心,纵然当年在阿哥所里主子爷只有她一个女人,她也从未体会过。
宋格格在黑暗之中无声地叹了口气,芳儿那话说得不对,即便耿宁舒在屋里睡着什么都不做,爷也是会过去看她的。
*
耿宁舒安全落地之后立马就松开了手,“多谢爷。”
她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想跟他拉开一点距离,四爷却握住了她的手,皱眉道:“怎的这样冷,底下的奴才都是怎么伺候的?”
核桃和小院里伺候的登时全都跪倒在地,耿宁舒开口替他们解围,“不关他们的事,奴才本就想出来随便看几眼,哪想到天上星星这么多,便一时贪看了。”
要是责罚了核桃和这群人,她以后都没法跑出来玩了。
四爷会想到刚才自己在外头看她的时候,也是这么个心路历程,就没多加斥责,揽着她的肩将她带回了温暖的正厅。
一进门,耿宁舒就把他的披风脱下来让宫女收好,这么油亮水滑的料子她刚才都不忍拖在地上弄坏了,跟穿公主裙似的捏着两边提回来的。
四爷在外头奔波了一天,衣裳上早就又是汗又是尘土的,直接进了浴房更衣梳洗。
苏培盛看耿宁舒完全没有要跟进去伺候的意思,还径自跑到炭盆前烤火去了,不由稀奇,要是换了旁人怕是早就巴巴去了,这位耿格格真是不按套路出牌。
等见不着四爷的人影了,耿宁舒就想趁机溜回自己房里去,她今天坐了这么久的马车,腰已经很酸了,实在是不想晚上再加班。
苏培盛却以为她为了准备侍寝要沐浴,好心指路,“格格,里头还有个小隔间,水和浴桶都备着呢,您可以在这儿用。”
那岂不是要鸳鸯浴?耿宁舒赶紧坐了回去,“咳,不必了,我已经梳洗过了。”
有四五个人伺候着,四爷很快就换了身轻便的常服出来,浑身终于清爽舒服了。
太监们又端了铜盆上来,里头盛着用通经舒络的药草煮制的热水,专门给他烫脚解乏的。
他看了一眼,“再端一盆来,给耿格格也用上。”
耿宁舒还想找机会走呢,连忙摆手,“没事的爷,今儿也没走多少路,您用着就行。”
四爷却是一脸不容置喙,“方才在外头坐了这么久,寒气侵体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又吩咐,“再熬碗姜茶来。”
耿宁舒不敢说话了,怕多说一句四爷又想到其他驱寒的方法。
同款的铜盆和药汤上来,她把脚放进去,温暖的热水从四面八方包裹住她,不由舒服地吁了口气。
等耿宁舒把姜茶喝完,宫女才沏了茶上来。四爷喝了口润润嗓子,问她:“今日在车上可还习惯?”
耿宁舒答了,“挺好的,谢爷关心。”
她从前通宵的硬坐火车都坐过,这根本不算什么,不过倒是没有过骑马赶路的体验。
“都做了什么?”四爷像是在没话找话。
耿宁舒就把路上看闹市街景,吃完东西又玩飞行棋的事情都说了,“可惜还没玩分出胜负就到地方了。”
四爷微微眯了眼听着,绷了一天的心也逐渐放松下来。
人人都觉得随御驾出巡是皇恩加身的好事儿,可伴君如伴虎,在皇阿玛面前说话都得斟字酌句的。今儿太子爷就因为一句处置雪灾的见解让皇阿玛不满意,惹得御前的氛围比外头的冰天雪地还凌冽。
耿宁舒可不知道他心里在想这种大事,她说着说着,想到今天看到的那些吃食,肚子没忍住就叫了一声。
四爷的思路被这一下打断了,失笑地问,“饿了?”
耿宁舒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有点。”
知道她是每晚都要吃宵夜的,四爷毫不意外,“想吃什么让膳房做就是了。”
耿宁舒也不跟他客气,“要一碗什么都不加的干拌素面就可以了,要压得薄又宽的裤带面。”
光听着就没滋没味的,这不像她的口味呀,四爷挑了眉,“这能好吃?”
院子里都是他的人,自己做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耿宁舒就先老实地自己交代了,“奴才自带了浇头来的。”
四爷一听就知道她是嫌这边做的东西不好吃,小姑娘还怪娇气的。可一想到这样的娇气是自己的府里养出来的,心里又冒出一股小得意来。
千里迢迢带吃面的浇头,也就她干得出来这事儿,他来了兴趣,“那也给爷来一碗尝尝吧。”正好今晚在御前用的膳,他也没吃上多少。
自有人去办了,面条是最方便做的东西,膳房很快就送来了两碗面,还附带了七八碟肉和小菜。虽然点的是什么都不要的清汤素面,可真要就这么送过来也太难看了。
耿宁舒从油纸包里拿出两块冻成冰坨坨的红油料,放在炭盆上化开,浓烈的香气很快就在屋里散开。等她把这些倒进面碗里一拌,就成了漂亮的油泼辣子面。
四爷从小吃的都是现做的,对这样速食的方法很是新奇,接过来一吃,风味竟跟现做的油泼辣子没什么区别。别人的小脑筋都是放在争宠上面,只有她是全用在吃上头了。
耿宁舒心满意足地填饱了肚子,四爷就拉着她进了里屋,连请辞的机会都不给。
她叹了口气安慰自己,躺着的那个好歹省力一些,没想到在榻上躺好之后,四爷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歇吧。”
他今天骑了一整天的马,又有些心事在身上,实在是没什么兴致。
耿宁舒不用加班高兴了,安心地闭上眼睛睡觉。
这里的床榻是烧着热炕的,暖烘烘很舒服,她很快就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听到四爷说了句,“明儿你要是想出去玩,爷找个人陪你转转。”
第32章
还有这等好事?
耿宁舒一下子清醒了,转头看他,“真的能出去玩?”
看着她瞪得滴流圆的眼睛,激动和高兴全写在了脸上,四爷挑眉,“爷什么时候诳过你?”
他明天一整天应该是要跟着皇阿玛到处走的,她一个人待在这针尖大的院子里,怕是要闷坏了。
“谢谢爷!”耿宁舒的眼里瞬间门迸发出欣喜的光芒来。她原本以为能跟着出来一趟放放风已经很好了,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这幸福来得突然,她一时间门兴奋地有些睡不着了,就跟上学的时候盼着第二天的秋游似的。
四爷听她在旁边跟烙饼似的翻来覆去,闭着眼暗暗好笑,还说不碰她好让她早些歇息呢,结果这一来睡得更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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