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年稍稍松了一口气,嘀咕道:“也是,再说了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是要跟爸见个面再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提到了章师长,章漾有些沉默。
章年将房间留给她,下楼去做晚饭。当年他母亲带着章漾决然离开,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那一次章漾进急诊室。章年能理解母亲的怨恨,但他不知道现在章漾对父亲还有没有怨。
其实章年想多了,章漾真不是因为不喜欢听到他提及章师长而沉默,章漾只是想到了自己才穿过来时,接收到的那些信息。
她没有感受过章父对自己的疏忽,因为当她才过来时,她已经躺在了病床上,面对的只有来自父亲的愧疚。
晚上吃饭时,章年直接把饭菜端了上来。
姐弟两人坐在房间的窗户跟前吃饭,章漾听着章年絮叨刚才医生的叮嘱,在听见对方不知道多少次提出来请个阿姨来照顾她后,她无奈道:“真不用。”
也是在这时,章漾听见了外面传来的几声喧哗。
她竖着耳朵,刚才如果她没有听错的话,好像是听见了章年的名字。
章漾刚想抬头问问,章年人已经走到了窗口,推开面前的铁窗户,冷冷地看着下面几人。
路过章家院门口的,是陆英远一行人。
明天季行止要离开去西北军区,他们哥几个晚上约了人在外面的小馆子吃了一顿。回来时,正好看见章家那间闲置了很久,朝向很好的二楼卧室里亮着灯。
季行止还没什么表示,陆英远已经开始在外面吆喝着章年的名字。
至于为什么是章年不是章漾,实在是因为……他忘了章年的姐姐叫什么。
季行止是想阻拦的,但陆英远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还没等他开口,就已经先转身过来,“季行止,你别说话。我这不是在帮你吗?你未婚妻回来了,你在走之前不想见一面?”
季行止承认,自己因为陆英远这句话有一瞬间的迟疑。
而陆英远抓住他的失神,又叫了一声章年的名字。
很快,那窗帘如愿被拉开了,章年冷着脸站在窗口,居高临下,又冷冷地看着他们。
第6章
报社
章年露了脸,陆英远冲着他招手。
“今晚的月亮不错,下来转转?”陆英远说。
章年听见这话,顿时用着一种看白痴的眼光看着楼下的人。
陆英远:“……”
明明他才是那个大的,他在部队里也是靠体力出头的,不知怎么的,现在就被章年的这一眼神,给弄得有点慌。
“阿年,有人找你?”刚才章年开了窗,陆英远的声音没有一点阻碍地就传进了房间里,自然也被章漾听见。
章漾刚想从位置上站起来,跟章年一起走到窗口边,结果不曾想,章年像是先一步想到了她想做什么,在她站起来之前,就已经转头,隔着一臂的距离,“没,就几个酒疯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刻意掩饰音量,夜风将这句话也带进了楼下几个大男人的耳中。
陆英远闻言,“靠”了声,季行止仍旧面无表情,只是淡淡扫了身边好友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说这就是你的目的?赶着讨骂?
陆英远词穷。
“哦,那别理他们。”章漾说。
章年眼中露出笑意,点头说好,然后真就毫不犹豫关了窗,像知道下面的人心里在想什么一样,他站在窗户跟前,警告一般看了眼楼下,然后动作迅速麻利地拉上了窗帘。
站在下面的几个人:“……”
“其实,我好像刚才看见了一个背影?”陆英远看着季行止的表情,试探说。
于博靳这一次也跟着开口,“我也看见了。”
要怎么说呢?章年实在是将他那姐姐藏得太好,几乎完全不给他们任何窥视的机会。即便是看见,也只是目光在章年伸手拉窗帘,侧身露出一点空隙,灯光倾斜在章漾的后背上,就那么一瞬。
但哪怕只是一瞬,也只是一个背影,让人印象深刻。
——侁自肩如削,难胜数缕绦。
两人纷纷看着季行止,像是想要听听他的说法。
季行止率先离开原地,像是懒得回答身边人的疑惑。
“喂,季哥!”
“你怎么看啊?说话喂!”
季行止被磨得不耐烦,伸手掐了掐眉心,不耐烦道:“没看。”
随着他这声话的落下,夜空中飘散出来两道唏嘘。
“没意思。”
季行止说了什么章漾不知道,她吃过饭,在章年去收拾洗碗时,开始收拾行李。
一打开手提箱,看着放在最上面那件橄榄绿的军装外套时,章漾脸上有片刻愣神。
她差点忘了。
章漾脚疼,懒得下楼,尤其是在章年对她几乎百依百顺时,叫起便宜弟弟来,完全不嘴软。
当章漾将手中的军装交给此刻一脸错愕的章年时,后者眼神有些诡异的复杂。
“怎么了?”章漾问。
章年动了动唇,最后还是摇头,“没事,不过北京军区那么大,我这交上去,也不一定能遇见人来领走。”
章漾有些困倦,她伸手捂住嘴打了个秀气的哈欠,眼睛里染上一层薄薄的雾气一般,“没关系,我们还回去就好。”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又翘了翘唇角,“反正那人说这是为人民服务,你也不用想着非得把人找出来。”
她想报恩,对方都挺不愿意接受,章漾不强人所难,所以又叮嘱了章年两句。
第二天章漾起来时,已经是下午。
下楼她就发现章年已经回了部队,不过在红木桌上,有已经做好的两荤一素,用一白色塑料的饭菜罩盖着,桌上还用烟灰缸压着一张纸条。
“先回部队,记得吃饭。”
这字迹跟当初她还在国外收到的信件的字迹看起来没太多差别,章漾收起来,笑了笑。
大约是前几日辗转奔波提前透支了精力,章漾这段时间压根没出门,就在家里听着医生的话好好养伤。家里的食材一应俱全,是章年在回部队之前,早就提前准备好的。
章漾这段时间过得自由,直到在一个阳光暖融融的午后,一通电话打进了这个二层楼的红砖小楼。
章漾接起来,等听清楚电话另一头的人说了什么后,她脸上出现一抹纠结。
“只是采访吗?”章漾问。
电话另一头的人笑着道:“采编。”像是担心她有什么顾虑一般,那头的人温润干净的嗓音很快接着传来:“这一次警方侦破跨省人口贩卖的大案,全国各地的报纸都有刊登。所有犯罪成员都已经尽数落网,我们报社来参访您,不会透露丝毫关于您的私人信息。最近,报纸上有很多新闻都是关于人口贩卖被害者的采访报道,您尽管放心。”
电话那边的人想告诉章漾,如果她担心自己这篇采访稿出来后太引人关注的话,实在是没必要,最近记者采访那些解救出来的被害人的报道,简直如过江之鲫,她不会太显眼。
“您只需要在家中等待,我们报社的同志能直接来拜访。”报社的人有消息,知道章漾在获救后,拎着行李去了无锡。不过没关系,他们报社在首都,但大家都是能出外景任务。
章漾葱白的手指头,有些调皮地在勾着软软的电话线,那红色的电话线在她指头上缠了缠,章漾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脚尖,想了想,章漾开口道:“我可以将稿子写好,邮寄到贵社。”
她在大院里,一般人进不来。而她现在这样子,似乎也不太方便出去。
“啊?”对方显然是被她这提议弄得有点愣怔,“您写?”
这语气里的怀疑和不信任实在是有些明显,毕竟先前他们报社也接触过那些被拐卖的少女和儿童。小孩就不用说了,那些女孩子,很多没怎么读过书,就算是有,也就小学初中文凭。先不说文采如何,就只说采访,不是专业的人,可能还真不知道应该提出什么问题。
报社联系过那么多人,可没有谁像是章漾提出这样的要求。
这听起来是挺减轻他们的工作量,好像到时候只需要对稿子进行润色就好,可谁知道这原稿的质量是什么样?
“嗯。”章漾点头。
宁修思拿着电话在另一头沉默了片刻,他就是不信任一个门外汉来做才采编的事,想再劝说两句,“同志,我们报社是可以登门拜访,您只需要在家中等待便可。采编的工作,可以交给我们。”
章漾脸色无奈,“抱歉,家中有些不大方便,如果贵社坚持的话,那还请另采他人吧。”
章漾倒是对这一次采访没什么特别的执着,但这事儿对于宁修思而言,那就不一样了。
宁修思也是花费了一番功夫才打听到章漾留给谭警官的电话号码,别的小报社采访的那些当事人,都是被拐卖的受害者,但是章漾的身份可不同,她既算是受害者,又算是见义勇为帮助警方破案的关键人员,这一篇报道的含金量可不是别的采访稿能比拟的。
章漾可以拒绝,但他却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宁修思有些头疼,他能感觉到章漾的坚持,他试探道:“那我方便知道一个您家里的具体地址吗?我将要采访的问题写出来,寄给您?”
这算是折中的办法,只是寄信一来一往,还是从首都到无锡,耽误的时间太长。新闻最重要的时效性,可能会在这漫长的信件来往中,消失了。
宁修思说完这话,就有些后悔,他应该再争取一下。
章漾挑眉,她听出来电话另一端的人的担忧。
“这样吧,我将地址给您,您也将贵社的地址给我一份,好吗?”她问。
宁修思只当做她是为在收到自己寄过去的问题后回信做准备,很快报了一地址。
章漾记下后,就挂了电话,她哪里知道现在电话另一头的人已经傻眼。
宁修思在听见章漾报出“北京市”三个字的时候,就愣住了。他有点懵,对方不是住在无锡的吗?而当章漾将部队大院的名字完整告诉他时,宁修思忽然想到先前章漾在电话里说的那句“家中不方便”。原来对方这话是真的,他们是报社记者,在没有跟上级领导沟通的情况下,似乎也进不去。
章漾看着自己记在纸上的“首都晚报”的字样,她靠在沙发上,伸出细白的指尖点了点,转身上楼。
第二天是章年请来的医生给章漾复诊的时间,虽说她不觉得自己这点伤算什么,但章年坚持。
“已经没什么大碍,伤口处都已结痂,慢慢掉疤就没事。”医生笑着说。
章漾谢过一番后,拿出一信封,问道:“胡医生能帮我个忙吗?”首都晚报的办公地点距离大院不算太远,如果邮寄的话,那等待的时间反而有些长。但如果有人这时候能跑一趟的话,不过是半个钟头的事。
宁修思这天上班后,刚将昨晚自己准备的问题邮寄出去,就听见楼下传达室的大爷上来叫他,说有人找。
宁修思下楼后,拿着一封信回来。
有相熟的同事凑过来,笑眯眯问他是不是前段时间参加的报刊文章比赛的奖金到了,宁修思笑着伸手赶了人,“不是。”
但仍旧好事的同事直接伸手抢走了宁修思手中信,“老宁,让我们都看看啊。”
“哎哎,周伟,你怎么回事?就算是想看也不能抢吧?”刚才打趣宁修思的人皱了皱眉,不满道。
宁修思想抢回来,但对方已经打开了信封。
三页红色横杠信笺纸就这么落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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