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虎平涛的质疑,苏小琳一直抱着“死不悔改既正义”的强硬态度。后来是两个双胞胎实在受不了,纷纷嚷嚷“妈妈你做的菜实在太难吃了”,这才使她改变了想法,极不情愿地找到母亲陈君,请她在这方面帮衬、指点一下。
星期六下午快三点的时候,陈君来了。她买了很多菜,大包小包地拎着进来。
见状,虎平涛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帮忙:“妈,您怎么买这么多的菜?家里就我们几个人,根本吃不完啊!这买多了放冰箱里也搁不下,要不等会儿您带一部分回去?”
苏小琳也在旁边帮腔:“妈,你怎么弄那么多的菜啊!你把我这儿当仓库是不是?”
陈君一边拎着袋子往厨房走,一边笑呵呵地对虎平涛说:“你平时上班很少回来,平时都在单位上吃,我估计食堂的饭菜也就那样。难得你今天在家休息,琳琳昨天就打电话给我,让我今天过来教她做菜。正好,我就多买了点儿,做好了你们放着慢慢吃。”
“这是阉鸡,一半炖汤,一半黄焖。我把鸡胸肉单独切下来,放冰箱里冷冻,改天我过来做炒鸡丁给你们吃。”
“你瞧瞧这猪肉,多好的带皮三线肉啊!我头天就跟菜市场卖肉的说好,让他帮我留着,等会儿我做红烧肉给你们吃。”
“莴笋凉拌,萝卜切丝炸个丸子,韭黄炒个豆腐皮,基本上就这些了。”
虎平涛听着就忍不住流口水————丈母娘做菜那是没说的,手艺绝对一流,跟外头饭店里的大厨有得一比。就说红烧肉吧!现在很多家常做法都是用酱油上色,可陈君非常执着,每次都是用白糖在热锅里融化了炒出焦糖色,这样炖出来的肉块颜色才能透进去,外皮光亮,光是看看就觉得诱人。
想到这里,他轻轻伸手在背后推了一下苏小琳:“难得妈今天买了这么多的菜,你也跟着学学。”
苏小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这个馋鬼……怎么,我平时是饿着你,还是让你少吃了?”
虎平涛很不高兴地辩解;“你平时做的都是素菜,你这是把我当和尚养啊?”
苏小琳木露凶光,凑近虎平涛耳边,低声威胁:“当和尚的话还会让你上老娘的床?我还每天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你胆子大了,是不是看着我妈在就开始乱讲话?信不信晚上等我妈走了,我用鞭子收拾你?”
虎平涛顺势搂住她的腰,趁着陈君没注意,在苏小琳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恶狠狠地说:“我要吃肉。”
苏小琳又羞又气,连忙挣脱。
幸好双胞胎不在,没看见这一幕————虎志军和虎慕霜报了周末的课外兴趣班,李静兰带着他们上课去了。
陈君刚把东西放好,转身看见苏小琳把大门关上,连忙叫起来:“你怎么把门给关了?赶紧打开啊!外面还有人呢!”
苏小琳顿时湖涂了:“妈,谁在外面?”
“殷霞,你殷阿姨。”陈君解释:“你认识的。就是在银行上班的那个。你小时候她经常来家里,每次都要给你带一大包零食。怎么你忘了?”
“哦!是她啊!”苏小琳抬手轻轻拍了下脑门,恍然大悟:“还真是好久没见她了。妈你不是说殷阿姨后来结婚去了外地吗?怎么她又回来了?”
陈君伸手点了一下女儿的额头,埋怨:“你结婚的时候人家都来了,还送了五百块钱的礼金。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现在就全都忘了?”
苏小琳搜肠刮肚想方设法辩解:“都说一孕傻三年,我一口气生了两个,聪明机灵劲儿都给孩子了,记忆力下降也很正常啊!”
陈君没听她的,连声催促:“赶紧把门打开啊!殷霞跟我一块儿来的,她去停车,我拎着菜先上来,你关着门她等会儿找不到就麻烦了。”
正说着,外面传来敲门声。
苏小琳连忙小跑着过去把门打开,果然是母亲的好友殷霞站在外面。
陈君把人迎进来,虎平涛快步走进客厅,打开电热水器,烧水斟茶。
苏小琳对殷霞的印象非常好,一直拉着她的不肯放,直到坐下。
“殷阿姨,好多年没见了,您怎么不来家里玩啊!”
殷霞比陈君年轻,她笑着解释:“我住的远,在北市区那边,来回一趟不方便。但我和你妈妈平时都有联系。这不,今天就来了嘛!”
虎平涛在旁边笑道:“怪不得妈今天买了这么多的菜,原来是有客人。”
陈君笑着点点头:“阿霞是我的老朋友了。今天除了过来好好聚聚,她还有事儿想请你帮忙。”
虎平涛大感意外,下意识地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找我帮忙?”
“是的。”陈君道:“具体情况还是让阿霞跟你说吧!”
殷霞五十多岁的人了,保养的不错,身材偏瘦。虽然天气颇冷,可她穿着棉衣棉裤,看上去并不显得臃肿。虎平涛暗自打量了一番,发现殷霞的衣服、鞋子款式新颖,都是高档货,联想到陈君之前说起“殷霞去停车,她在银行工作”之类的话,可以看出殷霞颇有身家。
苏小琳还是很顾及丈夫的,她知道虎平涛平时工作忙,就算是母亲的好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张口问道:“殷阿姨,您遇到什么麻烦了?我这边朋友多,如果看看合适的话,我帮您介绍一下。”
“这个……”殷霞脸上一直带着客套的笑,她坐在沙发上,不停地搓着手,神情尴尬:“……是我儿子的事情。”
“您儿子?”苏小琳想了想,试探着问:“就是小时候我见过的那个?”
她对此颇有些印象。殷霞比陈君年轻,虽然现在人老珠黄,可那时候长得很漂亮,追求者甚多。苏小琳依稀记得她曾经带着一个小男孩来过家里,说那是她的儿子,比自己小两岁。
“是的,你见过。”殷霞属于那种没有心机的人,因为彼此关系很熟,她说话就没有太多的顾忌:“我以前还跟你妈妈开玩笑,说要不咱们两家结个娃娃亲。后来我工作调动,去了外地……嗨,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不提了。”
说着,她转向虎平涛,笑道:“上次你们结婚的时候我来了,琳琳找了个好的,现在看你们日子过得不错,我真的很高兴,也很羡慕。”
虎平涛礼貌地回应:“谢谢殷阿姨。”
殷霞情绪忽然变得低落:“我儿子就不行了……他现在都没结婚。”
看着她陷入沉默,继而冷场,陈君连忙在旁边解释:“小虎,阿霞今天过来就是为了她儿子的事情。你得帮帮她。”
苏小琳性子比虎平涛更急,连声催促:“殷阿姨,到底怎么回事儿,您倒是说啊!”
殷霞低头看着脚下的地面,声音很低:“我儿子……乐乐,我给他起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他能快快乐乐。没想到他从小就不待见生人,性子沉闷。平时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看书,那时候我和老曹都觉得他很乖巧,后来才发现,他这性格也太安静了,真不是好事儿……”
殷霞的丈夫叫曹军,在中石化工作。夫妻俩一个在银行,一个在能源口,两边效益都不错,家底殷实。
婚后,殷霞生了个男孩,起名曹晓乐。
做父母的都希望孩子听话,曹晓乐在这方面的确让他们省心。他平时话很少,从上幼儿园的时候就很让老师喜欢。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听话的孩子”。老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出格,与小朋友之间也从不发生矛盾。
上了小学,学习成绩优秀,上课专心听讲,年年都是三好学生。老师非常喜欢,将其当做班上的优秀学生典型。每到学期结束开家长会的时候,总要把曹晓乐挑出来,当着所有家长的面狠狠夸赞一番,让“大家都看看,曹晓乐的家长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那时候殷霞觉得人生充满了光彩。她对孩子充满了希望。就像老师经常跟她说的:这孩子照这样发展下去,以后考华清、北大完全不是问题。
小学的光辉,一直延续。
初中,曹晓乐埋头学习,在这方面他从未让父母操过心。学习成绩拔尖,跟小学的时候一样是班长,还兼着学习委员。
高中,曹晓乐的成绩仍然很优异,每次考试分数都高得让人没话说。
可是殷霞渐渐觉得儿子与自己之间的话越来越少。
老师也反映:这孩子学习上的确令人放心,可性格太过于沉闷。而且曹晓乐从不参加学校里的集体活动,春游之类的他没兴趣,学校运动会拒绝报名参加任何项目,还让殷霞给老师打电话,说是那几天自己在家复习。
他好像没什么朋友。
曹晓乐没有遗传到父亲那边高大的身材基因,母亲这边的美貌对他似乎也影响不大。高三了,他身高距离一米七还差着不少,皮肤偏黑,从小就不喜欢理发,这毛病直到后来也改不掉。班上的男生基本上一个月去一次美发店,他两个月都不见得去一次。头发长,平时虽然每天都洗澡,却不愿意换衣服……总体来说,给人以一种沉默、陈旧、长期一个样的感觉。
曹晓乐考上了大学,省内的九八五。拿到通知书的时候,殷霞两口子专门摆酒庆祝,所有人都祝贺他们。
曹军对儿子很满意。他告诉殷霞,已经提前给儿子打通了关系,等曹晓乐毕业,就去下属的石油公司报道。虽说必须要招考,可那种考试对曹晓乐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到时候走个过场,面试一下,就进单位上班。
曹晓乐很乖,很听话。他按照父亲说的,报名参加石油公司公开招考。
曹军虽然在单位上有级别有职务,可对外招考这种事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他不可能搞萝卜招聘,可大家都是熟人,面试的时候稍微照顾一下,这个可以有。
何况曹晓乐笔试那一关过得非常漂亮。满分一百,他考了九十九,稳稳当当站在了第一名的位置。
顺便说一句:曹军在笔试方面没给曹晓乐帮上哪怕一丁点儿的忙,也帮不上。
因为从出题到审核,都是上级机关专门派人下来负责。这种事情谁也不敢出纰漏。如果有人胆敢徇私,轻则撤职开除,重则交送公安机关法办。
曹军觉得儿子在这方面毫无问题。不就是一次单位招聘考试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从小到大,儿子考试成百上千,可以说是身经百战,轻松拿下。
夫妻俩做梦都没有想到,问题竟然出在面试这关。
面试主官是从总公司那边派过来的。他和曹军颇有渊源,当年也是曹军一手提拔,加上他自己能力出众,这才得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所以曹军提前约他吃饭,打了个招呼,说“我儿子的事情就拜托了”,对方一口答应,承诺:只要基本条件过了,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面试结束的那天晚上,那人把曹军约出来,私下详谈。
第六百二二节 大龄女
他还是很客气的,一直尊称曹军为“曹老师”。
“曹老师,这事儿我真的是很为难啊!唉……一言难尽,您还是自己看看吧!”
因为曹晓乐身份特殊,所以面试的时候他特意把手机摆在桌上,全程拍摄记录。
曹军接过对方递来的手机,点开视频。
既然是面试,肯定有双方问答环节。
“请简单说一下你对工作方面的要求。”
沉默。
“请说说你对薪酬方面的要求。”
沉默。
“请简单描述一下你自己在工作方面的优势。”
依然沉默。
按照规定,每人面试时间为十五分钟,总共十个问题,应试者回答必须简练,回答不能超时。
曹晓乐一直沉默着,闭口不言。
对此,三位面试官只能面面相觑。
他们实在忍不住了,主试官试探着问:“曹晓乐,你是不是病了?身体不舒服?”
本意是好的,给他个台阶下。
没想到曹晓乐沉默片刻,缓缓抬起头,眼睛以从下往上看的方式盯着对方,冷冰冰地回答:“你才有病呢!我的资料都填在表格上,你自己不会用眼睛看啊?”
材料申报这个肯定是需要的,但现场问答也必不可少。
曹军看完视频,脸色铁青。
负责招考的主试官直言不讳:“曹老师,这事儿我是真想帮您。说实话,您不是外人,以前我刚进公司的时候,您对我挺照顾的,说是对我有恩也不为过。您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我绝不推辞。可是……可您儿子性子也太倔了,”
他说话还是很策略,很照顾曹军的。只说曹晓乐性子“倔”,没提别的。
曹军已经是气得头上冒烟,心在滴血。
石油公司,多好的单位。外面几千上万号人打破头想进来,都不一定能找到门路。真正是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啊!现在大学生那么多,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工作,更不要说是这种待遇极好的单位。
老子千辛万苦给你铺路搭桥,你倒好,一句话就把路给堵死了。
回到家,曹军把儿子从房间里叫出来,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儿。
曹晓乐的回答很奇葩:“我已经考过试了。我没作弊,分数第一难道还不够吗?再说了,他们提的那些问题都很多余。我在申报材料里都写得明明白白,干嘛还要我再说一遍?”
曹军恨铁不成钢地用力拍了桌子:“这是程序,是程序你懂不懂?你以为考了九十九分就是第一,这工作十拿九稳了?我实话告诉你,公司是国企,这次放出来五个岗位对全社会公开招考,虽然没人考一百分,但分数跟你一样的就有十几个人。如果没有面试,那这些人怎么办?”
曹晓乐没理他,转身回了房间,把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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