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上是怎么回事儿?怎么有血痕啊?啊……不对!我的仙人掌,那棵仙人掌我养了七八年了,形态最好了……”
听到傅太太心疼的声音,那一秒,秦瑜是心疼傅嘉树的。
替傅嘉树心疼,最多几秒钟,绝对不会影响秦瑜睡觉,在没有手机、电脑、电视机的年代,她已经习惯了九点不到就睡觉。
上辈子还要定闹钟才能催自己起来跳操健身,现在睡到自然醒,也不过五点半出头。
秦瑜换上一身棉布的家居服下楼,走到底楼,吴婆子已经起来了,正收拾了一盆子衣服,要去井边儿洗衣服。
“小姐起了。”
“嗯!”秦瑜从抽屉里找了一根昨天买的绳子,“素芬呢?”
“刚刚跟隔壁的张妈去买菜了。小姐说七点吃早饭,素芬想等回来之后再做。”
“是早呢!我还要跳操跳绳。还是七点,不急。水烧了吗?”秦瑜昨天跟她们嘱咐,她早上锻炼之后要简单得洗个澡。
“烧好了。”
秦瑜去院子里跳操跳绳,看着空地儿,想着今天去兴华厂,得问问傅嘉树,能不能做个高低杠,她要一个力量训练的地儿。
健身可以让自己在高压下也能保持充沛的精力,也拥有良好的体态,上辈子秦瑜家里有个五脏俱全的健身房,日复一日的坚持下,加上本身高挑的个头儿,当时她接受电视台采访的时候,那个主持人问她是如何保持模特一般的身材的?她的回答就是自律。
在漫□□霞之下,秦瑜开始跳操。
傅嘉树早上醒来,拉开丝绒窗帘,晨曦透过薄纱窗帘透进来,打开阳台门,伸了个腰,今天秦瑜已经住隔壁了,她应该没有起来吧?
他往小洋楼看去,却见院子里,一个穿着宽松衣裤的人,正在不停地站起蹲下,傅嘉树走到阳台西侧,扑在栏杆上看她专心致志地做这些动作,这是练的什么功夫?
秦瑜挑完操捡起地上的绳子,准备跳绳,仰头见隔壁阳台上,傅嘉树双手撑着栏杆看着她,她挥手:“早!”
“早!”傅嘉树回她,“你这是在干嘛?”
“早锻炼呀!”秦瑜开始跳绳,没有计数器,只能按照时间来算了,半个小时就够了。
傅太太起床走到阳台上,见二楼的儿子正站在西侧的阳台上,顺着儿子的方向,正在跳绳的秦瑜,她跟秦瑜打招呼:“小瑜,我过来看看那棵仙人掌。”
秦瑜停下,看向墙角那棵已经缺胳膊少腿儿的仙人掌,仰头:“好。”
她刚回答,就见原本靠在栏杆上沉思的傅嘉树,跟耗子似的蹿回了房间。这是怕被他妈知道那棵仙人掌什么样儿了,挨揍?不能吧?都这么一把年纪了。
此刻,花素芬从外头进来,手里提着篮子,见秦瑜已经起来了:“小姐起来这么早?”
“还好。”秦瑜问她,“买了什么菜?”
花素芬给秦瑜看,一个拳头大小的瘦肉,十个鸡蛋,一个西葫芦,一把菠菜,一把豆芽菜,两根黄瓜,一大块豆腐,一条鲫鱼,一块姜,一把葱。
“小姐昨夜说,早上要点儿青菜鸡蛋面疙瘩,我婆婆应该已经把面疙瘩调好了,我马上去做,很快就好了。”
“去吧!”
秦瑜进去把绳子放进抽屉里,吴婆子刚好提着热水往外走去:“小姐,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秦瑜上楼,让吴婆子把半桶水倒入洗脸的台盆,她用澡巾擦洗了的身体,换上了一件衬衫一条高腰裙裤,穿上丝袜,下楼去。
听见外头傅太太惋惜的声音,秦瑜连忙穿了高跟鞋走出去。
傅太太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看见已经被糟践地不成样子的仙人掌,心里的火儿,蹭蹭蹭地冒,老子不省心,儿子更加不省心,好好的大门不走,非要爬墙。
“你说他都快二十三了,人家要是早点结婚,连孩子都已经能叫我们爷爷奶奶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这盆仙人掌我这是养了多少年,才养出来的呀!”
看着傅太太的脸色,这是要抄起鸡毛掸子的节奏,秦瑜再次为傅嘉树担心,闻秀从大门急匆匆走进来:“太太,二少爷跑了!”
“跑了?跑哪儿去了?”这下傅太太炸毛了。
“什么都没说,开车出去了。”
傅太太脸寒得跟数九寒天似的,秦瑜认为鸡毛掸子太小了,看起来要棍棒抽了,这是有打断腿的风险?
“伯母,傅先生昨天晚上就是犯傻了,他被仙人掌扎得也挺惨,您也别生气了……”秦瑜安慰傅太太,希望能消减一下傅太太的怒气,毕竟这是亲儿子,亲儿子被扎疼了,她应该心疼吧?
“小瑜啊!你别给他说话,他们爷俩是一个德行的,上辈子都是犀牛投胎,皮厚得不行。”
傅太太继续心疼她的仙人掌。
秦瑜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说才能帮到傅嘉树,只见傅嘉树半跑着进来,傅太太见儿子进来,气不打一出来,正要开口骂儿子,只见儿子举起手里的铝制饭盒:“妈,快回去吃锅贴,冷了就不好吃了。”
他走到秦瑜面前,把饭盒塞秦瑜手里:“我妈最喜欢的张记锅贴,给你也带了一份儿。”
把饭盒给了秦瑜,傅嘉树推着他妈:“妈,咱们回去吃锅贴了,我还给你买了豆花儿,等下爸爸起床了,又要埋怨了咱们吃街边摊子了。”
“他敢!”
“他肯定不敢,我们回去吃给他看。”傅嘉树跟在他妈背后,还转过头,跟秦瑜眨了眨眼。
好吧!秦瑜知道自己瞎担心了。
得了,这锅贴得趁热,打开饭盒,满满一盒子锅贴。
她走上二楼餐厅,桌上已经有一大碗的面疙瘩汤,看着饭盒里有十几个锅贴,秦瑜拿起餐桌上的醋壶,想要倒进去,一想自己也吃不完。她拿了锅贴下楼去,见一家四口坐在厨房的板桌边正在吃早饭。
花素芬见秦瑜进来,立马站起来:“小姐,是不够吗?”
“不是,给我个盘子。”秦瑜低头见他们一家子吃的,也是面疙瘩,就是秦瑜的面疙瘩里有鸡蛋,他们只有青菜和面疙瘩。
花素芬从碗橱里拿了个盘子给秦瑜,秦瑜拿了筷子拨拉了四个锅贴进盘子里,把剩下的锅贴连饭盒递给花素芬:“剩下的锅贴我吃不掉了,你们娘四个分了吃。等下把饭盒洗干净了,给隔壁送过去。”
“小姐,这?”
“吃好早饭,来楼上找我。”
秦瑜端着盘子上楼去,吃着傅嘉树为了赎罪买的锅贴,皮薄汤汁多,锅贴配着面疙瘩汤,刚刚好。
她才吃了两个锅贴,花素芬就上来了,秦瑜抬头:“早饭吃好了?”
“吃好了。”
“我吃东西清淡,但是不要求你们也吃得清淡,我是因为在外头时常要应酬,吃得多了,所以昨天嘱咐你,家里少油少盐少糖。如果今天没有锅贴,你早饭就是菠菜面疙瘩?连个鸡蛋都不放?”秦瑜吃好早饭,拿了餐巾擦了擦嘴,看着花素芬。
“小姐。比家里好上百倍了,家里哪儿有白面吃,都是砻糠加上青菜的。”花素芬低头,“两个孩子都是在长身体,吃得又多……”
“你也知道小孩子在长身体,营养才要跟上。早上一人一个鸡蛋也是要的,不用比我更简单。中午我不在家,你们四个人,一荤两素。今天晚上我时常要应酬,不回来吃饭。鱼和肉,你们烧了吃了。以后我要是晚上六点半不到家,你们就把我那一份儿也吃了。要是我没吃,你回来给我做碗荷包蛋面,就好了。”
“小姐……这……”
花素芬被王刘氏一遍遍地嘱咐,佣人有得吃主人剩下的饭菜就已经很好了。看见桌上的荤菜不要眼馋,想想自己家里连饭都吃不上,都要饿死了,不要让主人嫌弃。现在小姐叫她一家子在家的时候吃荤菜?
“把家里收拾妥帖,弄得干干净净的,我就满意了。”
花素芬眼里冒着热气,千言万语无法出口,带着鼻音:“是!”
等秦瑜吃完早饭,花素芬送秦瑜出了门,看着小姐上了黄包车。
八点左右,隔壁来了个四十来岁的佣人教一家四口,怎么打扫家里,下午两点有人带花素芬去采买一些针线和零碎的日常用品。
等他们回来,闻秀过来跟花素芬说一下基本的礼节,毕竟王刘氏也就是个介绍帮佣的,怎么做事她知道,但是大户人家该注意的地方,王刘氏未必能讲得清楚。
素芬也趁着这个机会问闻秀,早上小姐那是什么意思?
听花素芬这么说,闻秀笑:“像秦小姐这样的,是真心让你们吃饱,只要你们不是蛮吃蛮用,她都不会有话的。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少嚼舌头,她回来的时候热汤热水伺候着。你也别多想。反正她对你们好,你心里拎得清就好。拎不清么!人家把你赶走了,像她这样人口简单又大方的主家,谁不想来?再说了,你好好做,还能给孩子们挣一条好出路。我儿子沪江大学出来,现在在钱庄跟着掌柜做事。今年说好亲了,姑娘是个中学生,父亲是中学老师……”
“这真是做梦也不敢想。”
“怎么不敢想?好好干,好日子在后头。”
“嗯。”
闻秀跟花素芬聊了会儿,回到傅家,傅太太刚刚打牌回来,见太太脸色不好:“太太今天手气不好,输了?”
“谁输了呀?”傅太太气呼呼地上楼,闻秀跟着她进房间,关上门,给太太拿换的衣服出来。
傅太太把手提包扔在沙发上,气鼓鼓地坐着:“张秀芳那个女人哦!今天带了胡太太来打牌,打牌么,打牌呀!她要捧胡太太的臭脚么,她去捧好了呀!为什么要拉着我一起捧?真的是十三点哦!”
“年太太就喜欢溜须拍马的。”闻秀拿来舒适的平跟居家鞋给太太换上。
“她当着胡太太的面,跟我说,要是我们真心诚意跟胡家结亲,就让嘉树不要搞七捻三,跟外面的野花断断干净,不要再跟乱七八糟的女人闹上报纸了。还意思上说,这次舞会是特地为我们嘉树办的?脑子坏掉了吧?我们什么时候诚心要跟他们的结亲的,我们什么时候要让她给办舞会的?出席他们的舞会,是给他们面子,浪费我们家的时间,好不好?”
傅家是年家的老客户,傅家在华商中做房地产是翘楚,这些年赚得盘满钵满,年家给他们造房子,跟在后头吃汤。
年家为傅家公子和胡家小姐牵线是结个善缘,傅家有钱,胡家二公子看起来以后会步步高升有权,两家若是能结成姻亲,那是相辅相成,就连年家都能沾光。
之前胡家四小姐眼界很高,胡家二老也素来清高,不屑与他们这些富商为伍。但是胡家二公子如今踏上仕途,又是在银行业,若是能跟富商结成姻亲,有莫大的好处。盘算来盘算去,选傅嘉树,胡家二公子也算是为妹妹考虑了。
傅嘉树本人长得没话说,而且还留洋归来,从学识上来说也算配得上他们家,主要是傅家很干净,旁的富商之家,哪一家不是妻妾成群?唯独傅家老夫妻伉俪情深。
所以一家子对傅嘉树是都非常满意,尤其是胡四小姐,她是见过好几次傅嘉树,早就点头了。
胡家认为自家跟傅家结亲,给傅家能带去诸多好处,中国千百年来有钱哪里比得上有权?傅家定然是千万个愿意。
年家也这么想,所以胡家二公子略微一提,年家就一心一意要促成这个姻缘。
年老爷上次见到秦瑜从宋舒彦的车里出来,就认定秦瑜是想要做宋舒彦的二太太,又在云海门口撞见她与傅嘉树巧笑倩兮,这胡家看重的就是傅家的门风,要是这傅嘉树和其他公子哥儿一样,也是要了大房又要二房的,只怕是胡家要不乐意了。
是以哪怕傅太太几次表示他们家不着急找儿媳妇,年家也没领会傅家的意思,还几次三番地捧着胡家,踩着傅家,对傅家一家子真是恨铁不成钢。这种机会都不会好好把握,年太太自以为他们之间关系到位了,还一副她全是为了他们傅家,为了嘉树好。
真的是听不懂人话吗?
“年太太这就过分了。他们年家不是造房子的吗?咱们家不是每年给他们好多生意,她怎么反而帮着胡太太说这种话呢?”闻秀给傅太太捏肩。
“生意做到一定程度想跟有权的人在一起,也正常,那胡家老二岳父是政府高官,这个胡家老二本事不小,自然想巴结。不过也不能拿我们家嘉树当个物件送吧?”
“太太何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再说我们少爷心里早就有人了,秦小姐也是答应了要帮少爷。等秦小姐陪着少爷去舞会,他们就知道了,咱们少爷才不稀罕什么胡家四小姐。”闻秀冷哼一声,“秦小姐气度娴雅,为人是真大方,今天她家那个佣人跟我说……”
老头子对她说过,秦瑜这个孩子又有主见,学问又好,此刻又听闻秀说她收了那一家四口,实在太合傅太太的心了:“这孩子心善又爽利。我是真喜欢。”
“最主要秦小姐是真正的漂亮,跟少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那个胡四小姐说是上海滩的美女才女,老实讲脸太长,还是鹰钩鼻,总觉得刻薄相。让秦小姐好好打扮,一出场就让那个胡四小姐知难而退。”
傅太太听闻秀这么说,好似想起了什么来,走进里间,打开保险箱,取出一个匣子,走到外间放在桌上,她打开匣子,里面躺着一挂项链,这挂项链是时下最为流行的颈圈设计,中间是一颗硕大方形祖母绿边上则是配了一圈方形钻石,款式简洁大方。
“闻秀,你说小瑜戴这串链子是不是很漂亮?”
这串链子是去年英国人的拍卖会上,傅老爷重金拿下给太太的礼物,傅太太上了年纪有些发福,这串链子是扣着脖子戴的,显得脖子短,曾经想过去改款,只是这是欧洲顶级设计师的作品,又怕给改坏了。
嘉宁那个丫头,这个年纪又是活泼的性子,压不住这么豪华的珠宝,傅太太很惋惜,傅老爷倒是无所谓,跟她说大不了以后给儿媳妇。
“太太,只是少爷和秦小姐八字还没一撇,这个时候您把这串链子给出去,不好吧?”
“也不是给出去,就是借给小瑜戴一下。我想想都觉得这挂链子最最衬她了。”
大户人家,上一辈因为日积月累,也因为一代代传承,手里珠宝很多,小辈手里的不过是嫁妆的那点儿东西。有大一点儿的场面媳妇女儿问婆婆母亲借首饰也是常事儿。
“太太,您喜欢秦小姐是一回事儿。您要是冒然将珠宝借出去,秦小姐恐怕未必领情。”
傅太太实在惋惜。
闻秀知道太太一直被老爷护着,即便是这个年纪了,还是有些随性,甚至有些天真烂漫,喜欢一个人就一门心思地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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