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姆特随手把刷子丢进木桶,转过身,看见轩风,愣了一愣。而轩风也看清了他的全貌,比起上次在河边,这回可看得清楚多了。眼前的青年有一张端正的脸庞,只能称得上顺眼,不算俊美,但深刻的五官有股奶油相的美男子没有的阳刚味,形成属于成熟男性的独特魅力。他全身透出一股逼人的气势,不是强硬、不是霸道、也不是尊贵,那是一种生活淬炼出来的沉稳和坚毅,带点淡淡的沧桑,还有自然流露的亲和力,构成让人油然信赖的领袖气质。
感觉到这样奇妙的气质,轩风才相信:这个头发上沾有草屑,衣服到处溅着水渍的青年是西城的城主。
“贝姆特城主……啊!”说出口轩风才发觉不妙。莱拉轻轻叹了口气。
贝姆特却没有表现出怒色,温和地道:“叫我名字就行了,你是她的朋友,她提醒过我要照顾你了。”
心知肚明他说的“她”是谁,轩风微笑了一下。莱拉一脸困惑。
“不过,除此之外,我就不能给你任何特权了。”
“我明白,不管是厨房帮佣还是裁缝,只要给我份工作就行。”轩风一手按住胸口,积极争取。
年轻的城主打量对方,突然笑出声:“噗!精神起来了。”
“咦?”轩风眨眨眼,一方面是为他莫名其妙的话,另一方面是吃惊这看起来成熟沧桑的青年笑起来竟像个大男孩般爽朗,让她不禁心跳加快。
惨了,看来我真的是太饥渴了,连这种普通好一些的货色也会心动。她暗自反省。
“那天在河边,你的眼神就好像一只被关在笼里的金丝雀,现在却像从马戏团逃出来的狮子一样雄赳赳、气昂昂。”
“呃,是这样吗?”由于太过惊讶,轩风连自己说了什么也不自觉,“你的视力真是好。”
“我的视力是不错。”贝姆特谦逊地表示。一旁的莱拉已经呆掉了。
“不对啦!”
“哦?”
回过神的少女双手叉腰,凶悍地瞪视他:“金丝雀也罢了,你怎么能用狮子比喻一位美丽纤弱的少女!”
贝姆特答道:“因为我看过从马戏团逃出来的狮子,它的眼神和你现在一模一样。”轩风咬牙切齿:“我佩服你的观察力,但对你的修辞能力不敢恭维。”
“我倒认为所谓的修辞是因人而异的。”
“哼!你还在记恨那天喝到我的洗脚水吗?”
“那种事,我早就不在意了。”贝姆特啼笑皆非。轩风斜睨他:“那就是好辩咯?真是的,这种个性会不得女孩缘的。”贝姆特微笑道:“如果让你不快,我道歉。”
“不,我没有不快,相反,我很高兴。”轩风笑开怀,“我在南城的确很不快乐,你把我带来这里,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我都由衷感谢。今后就请你多关照了,贝姆特。”莱拉惊讶地看着两人之间和谐的气场。
“没问题。”受到感染,贝姆特也笑了,道,“那你暂时到厨房帮佣好了,我和厨娘说过了,那里有宿舍。”轩风颔首:“非常感谢。另外,我有个不情之请。”
“嗯?”
“可否…教我剑术?就像一般的士兵那样……”
贝姆特不答,看向在场的另一人。莱拉会意:“遵命,首领。”
“谢谢!”少女脸上真正焕发出夺目的光彩,她知道,在这个世界,真正强大的力量是魔法或神术,可惜这里没有老师,她又不信神,只能继续修行从邱玲那里学来的冥想法,而有限的条件下,她只能学武。
轩风先朝西城城主行了一礼,再朝金雀花佣兵团长弯下腰,诚挚地道,“谢谢您,莱拉小姐。”
“不用谢,我看得出,你有这个资质,本来就想向首领讨人。”莱拉扶起她,语重心长地道,“不过,训练是很苦的,你要有心理准备。”
“嗯。”
两人也不怕这个小小女孩短时间能学成什么绝世剑技,因此才那么大方。
“没事了吧?梳洗一下,和莱拉一起去餐厅吃饭。”贝姆特打起一桶清水,将肩上的毛巾抛给她,“我还没用,不必嫌脏。”
“我没这么娇贵。”轩风白了他一眼,接过毛巾浸在水里,很快洗了把脸,麻利地搓洗绞干,递还对方,诚挚地道,“对于你的关照我再一次表示感谢,希望今后我们也能像今天这样相处愉快。”
贝姆特爽朗地笑道:“你真是个有趣的女孩,你真的认为和我谈话很愉快?”
轩风的眼角微微上吊,妩媚地翘起唇角:“嗯哼,没错,你是我第一个碰到对我态度可算失礼的男性,所以,我感到很新鲜。”
“新鲜感过后,会开始讨厌吗?”贝姆特好奇地问道。轩风瞟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道:“不会~”
语毕,她背转身,踩着轻快的脚步离去。莱拉愣了一下,追上前去。
年轻的城主遥望少女娉婷的背影,一时移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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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女刚走到食堂门口,听见几个呼唤:“莱拉,轩风,这边!”
“达留恩先生,费路迪亚先生,费路迪尔先生。”
轩风走过去,准确地打招呼,她已经记下了三名佣兵团长的名字和长相。
席间除了达留恩三人,还有一个体格魁梧的老者,褐色的头发夹着几许斑白,胡须梳理得很整齐,看起来像个颇有威严的军官,看着少女的眼神却很慈和。
不等轩风发问,达留恩就热络地介绍:“这位是凯渥鲁夫老爹,我们的同僚,你叫他老爹就好了。”轩风尴尬一笑,还没想好怎么回话,铁甲佣兵团长就锤了口没遮栏的青年一拳,沉稳地道:“你就是轩风吧,我是凯渥鲁夫。”
“你好,凯渥鲁夫团长。”轩风心底涌起怀念,眼前的老者让她想起地球的外公外婆,不知道他们老俩口现在怎么样了。
费路迪亚招手道:“轩风,快坐下,你要吃什么?我帮你点,还有莱拉。”
“我吃过了。”金雀花佣兵团长一屁股坐下,向凯渥鲁夫行了个注目礼。达留恩瞪着她:“吃过你坐下干嘛?”莱拉冷冷地道:“监视你们几个。”
“嘁!有凯渥鲁夫老爹在,难道我们还会把轩风吃了!”三人一齐嘘道。凯渥鲁夫笑道:“我可管不了你们年轻人的事。”莱拉扔给他们一个“看吧”的眼色。三人无奈,只好由得她去,把注意力调回美人身上,异口同声地问:“轩风,想吃什么?尽管点,我买单!”
“面包和牛奶。”
不一会儿,包着熏肉和西红柿的面饼,刚出炉的黑麦面包,拌着蜂蜜的牛乳和抹了酱汁的烤羊肉堆满了桌子。轩风露出畏缩的神情:“……我吃不下这么多。”
“没关系,我喜欢丰满的女孩子……不,丰满的女孩漂亮。”察觉众人投来的怪异视线,炎狼佣兵团长急忙改口。莱拉皱眉道:“你们这么填她,恐怕她不但会变得丰满,还会变成胖子。”达留恩不以为然:“南城那么多甜食都没让她发胖,这点东西算什么。”
“也是,轩风,你就多吃点吧,厨房的工作很辛苦,何况你还要跟着我练剑。”
“嗯。”轩风这才动口。
三个青年惊讶地问道:“首领把你派去厨房?”轩风咬了口黑麦面包,点点头。达留恩叹了口长气:“他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凯渥鲁夫为上司平反:“做炊事兵可以了,做马僮才辛苦。”
“马僮,别开玩笑!”达留恩一把捞起少女白嫩的柔荑,“这么柔弱的小手,看也知道连根草叉也举不……咦,有老茧!”被最后一句话勾动好奇心,莱拉放下欲扁的拳头。
轩风抽回手,自若地笑道:“草叉我大概举不起来,大口的汤锅也危险,不过厨具我还不陌生,应该能帮上忙。”
“怎么回事?为什么你懂做饭?难道那些南城臭…南城女人还要你做饭给她们吃?”费路迪尔问出五人共同的困惑。
“不,是我的外公外婆。他们年纪大了,所有的家务都是我做。”
“原来如此,真看不出来。”
费路迪亚好奇地问道:“轩风,地球是什么样子的?你说给我们听听。”余人也浮现兴味的神情。
穿越者顿了顿,放下刀叉。
“地球啊……”少女的声音缓慢而低沉,眼中浮起怀念的波光,“那里有五大洲七大洋,洲就是大陆,我的国家在亚洲,是个非常大的国家,风景秀丽,和平富足。和这里比,地球的设施先进得多,有很高很高的摩天楼,跑得比马还快的汽车,自动播放画面的电视机,可以听到远方的人的声音的手机,还会传出动听的音乐,接收全世界的信息,各式各样的杂志、画报……”
轩风说到一半,感到脸上湿湿的,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达留恩、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慌张地看着她,莱拉默默抽出手绢。
“谢谢。抱歉,失态了。”轩风红着脸抹干眼泪。凯渥鲁夫和蔼地道:“想家是人之常情,你不必道歉。”
“嗯。”轩风点点头,噗嗤一笑,“凯渥鲁夫团长,我说句心里话,你可别生气——我觉得你很像我外公。”凯渥鲁夫呵呵笑道:“是吗?那我真是荣幸。”
“凯渥鲁夫团长没有孙女或孙子吗?”
“是啊,我老伴死得早,没给我留下一男半女。”凯渥鲁夫深深叹息。轩风笑道:“那我来当你的干孙女,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我高兴都来不及了!”铁甲佣兵团长喜出望外。
轩风和几位佣兵团长聊着天,很快融入了西城的环境。
第一百五十六章 故交
南城梅迪·下界。
梅莲可端坐在梳妆台前,凝视放在台上的双手,神情彷徨无助。不知过了多久,房内凄冷的氛围被两下叩门声打破。
“大人……”
“不是说了吗,我不想吃,别再来烦我了。”梅莲可吐出没什么中气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门被推开。梅莲可恼怒地转过头,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你在减肥吗,梅莲可?”
“欧、欧斯达!”
北城城主咧嘴一笑,朝身后一脸担忧的芙瑞尔点点头。女将军关上门,让两人独处一室。
南城城主惊讶地瞪着老友,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当然是因为担心你。”米利亚坦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打量对方,沉声一叹,“你瘦了,梅儿。”
梅莲可全身一震,接着颤抖起来,她猛地别过头,咬牙道:“别用那个名字叫我,你的梅儿已经死了。”
米利亚坦欲言又止,许久才低声道:“当年的事先不谈好吗,梅儿?别拒绝我的关心。你这个样子……我看了真的好心疼。”
“花言巧语……”
“梅儿?”
梅莲可捂住脸,低吼道:“花言巧语!别再用那套对付我!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女孩,会被你的花言巧语所骗!为了你这个负心汉、花花公子,在订婚当夜冒雨跑去找你,结果流掉孩子!我们唯一的孩子!!”说到愤怒处,她一拳砸在梳妆台上。
“梅儿!”米利亚坦抢上前,一把抱住她,“你怪我没关系,别伤害自己!”
“放开!别用你这双抱过无数女人的手来抱我!”
“梅儿。”米利亚坦没有放手,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她。梅莲可眼眶一红,咬紧下唇,好半晌,才颤声道:“你后悔吗,当年的事?”
“如果不后悔,就不会求你把希莉丝嫁给伯都了。”米利亚坦执起她的右手,深情地一吻,“我不奢求你原谅我,梅儿,一切的错都在我,我也……没有资格了,就在我们的孩子流产的那一刻。所以,我后来才眼睁睁看着你嫁给别人。”
“花言巧语。”
米利亚坦苦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我才什么也不敢说,一直沉默到今天,和你保持那种‘朋友’关系。”梅莲可狠狠瞪视他,声嘶力竭地吼道:“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说!你说的话——说的话——”她用力捶打他,泣不成声,“你为什么不说……”
“对不起,梅儿。”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要你的对不起时你不给,现在给有什么用!”梅莲可哽咽道,“一切都太迟了!”
米利亚坦默默搂住她,苦涩一笑,叹道:“是,一切都太迟了。”梅莲可伏在他怀里,低声啜泣。
“梅儿,我只有一个请求,别拒绝我的关心,好么?”
“……好。”
“梅儿!”米利亚坦欣喜若狂。梅莲可将他抱得更紧,不断流泪,她这些天已经心力交瘁,无力支持,在旧情人怀里软化下去。
见状,米利亚坦满心担忧,轻轻扶住她的肩膀,柔声道:“怎么了,梅儿?我第一次看见你这么脆弱。”
“没错,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这么脆弱。”梅莲可推开他,擦擦眼睛,另一只手却牢牢拽着他的衣袖,“可能是因为最近发生太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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