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上就放?”辛月问。
陈江野∶“你不想放?”
“呃……想。”
“那就放。”
“先吃饭。”
辛隆才不管他们什么时候放,他饿得不行了。
等吃完饭,陈江野就把烟花搬了些出来,放在辛月家院子里。
“有胆子放吗?”陈江野侧头问辛月。
“我每年都会自己放。”
“那你来。”
陈江野把打火机丢给她。
辛月接住打火机,朝烟花走去,熟稔地拆开包装把火线拨出来,然后按下打火机。
山上风大,辛月按了好几下打火机都没出火,她拿手挡着也无济于事,手太小了,根本挡不住。
直到,一只肤色冷白的大手从侧方拢过来,拢住她的手,也挡住风。
火光骤然亮起,照亮两个人的掌心。
辛月微微一愣,抬头。
身侧的人垂着眸,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一片阴影,低沉嗓音从他微启的薄唇中逸出∶
“看我干嘛?点火。”
辛月不自觉眨了下眼,有些怔怔地低下头,目光第一时间却没有看向烟花的火线,看的是他的手。
他的手很大,指骨修长却有力量感,跟她的手放在一起,有种漫画里体型差的感觉。
她没有看很久,收回视线拿打火机点燃火线。
被点燃的火线传来噼里啪啦的轻微细响,辛月和陈江野同时收回手,再一起缓缓往后退,两个人都从容,并不怕烟火的燃烧。
一步,两步,三步。
“咻——”
院子里响起烟花升空的声音。
院子里的三个人随之抬头,看着烟花在空中绽放。
隔壁二楼,王婶和刘叔也撑在阳台仰头老着天。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烟花吸引,无人注意,有人视线下移,看向了身侧的少女。
少女的眼睛里仿佛也有烟花在绽放,比夜空里的更美。
烟花还在不停的绽放,伴着破空声与巨响,而有人的世界是静谧的,寒风也不再刺骨。
*
小院子里烟花绽放的声音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才停歇。
“放完了放完了。”
辛隆把手揣起来,“冷死了,赶紧进去烤火,那些花炮筒就放那儿,明天再收拾。”
听辛隆说完这些,辛月才收回仍看着夜空的视线。
进了屋,寒风被挡在门外,里头的空气被火腿烘得暖洋洋的,辛月这才后知后觉浑身都冰凉,打了个冷颤,赶紧坐到火堆旁去。
因为要放烟花,三个人吃完饭时都想着赶紧吃完,没像之前那样一边吃饭一边聊家常,这会儿辛隆才想起来问陈江野∶“你过年不回上海?”
“不回。”
“为啥不回?”
“没什么好回的。”陈江野说。
“怎么的?跟家里闹别扭了?”
“不是。”
辛隆有点懵,没闹别扭怎么不回去,遂问∶“那怎么回事?”
陈江野只说∶“就是不想回。”
辛隆嗨了声∶“还说不是闹别扭?”
“不是闹别扭,是膈应。”
辛隆惊讶的缩了下脖子,用长辈教育后背的语气说道∶“这就是你小子不懂事了啊,哪有这么说爸妈的。”
“爸妈?”
陈江野冷笑,“他们不配。”
第73章 过去
“爸妈?”
陈江野冷笑, “他们不配。”
辛隆这时才想起陈江野之前说过他妈六岁抛下他去国外找她情人了。
这确实不配当妈。
辛隆最近虽然表面还做着有点看不惯陈江野的样子,但心里已经把他当准女婿了,倒也没有顾忌, 直接问∶“你爸又是怎么了?”
陈江野瞄了辛月, 像是让她听好了,他就不单独再跟她讲一遍了。
辛月看向他,表情像是在说“她在听了”。
陈江野开始说∶
“当年我去追我妈被车撞了后, 在医院昏迷了一个月才醒, 但我醒过来的时候房间一个人都没有,第一个进来的是这段时间负责照顾我的护工,我听到她给人打了电话,说我醒了,我以为陈安良会来,但没有。”
他看眼辛隆,补充道∶“陈安良是我爸。”
接着,他继续说∶“当天来的人是我姑, 陈安良没有来, 一直没有来, 我是十个月后才出院的,这个十个月, 他从来没出现过……”
那时候,他在病房听到他姑打电话跟陈安良吵了很多次, 他姑就只是让陈安良来看看他而已, 但他就是不来, 所以才吵。
他姑最开始还会替陈安良编些他为什么不来看他的理由, 后来什么也不说了, 干脆不提这个人。
陈安良一直不喜欢他, 他从小就是知道的。
哪怕只有六岁,也能在陈安良有刻意掩饰的态度里察觉到对他的厌恶,不是他太敏感,而且他眼底的厌恶连掩饰都掩饰不住。
陈安良和他妈孟荷是商业联姻,没有感情,他们结婚前一夜,孟荷还和其他男人在酒店的床上,而且这事陈安良还知道。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这些,因为有听到过他们吵架。
后来孟荷怀孕,陈安良一度怀疑她肚子里怀的是别人的野种,还是让孟荷去做了亲子鉴定后才让孟荷把他生下来。
老天大概是在捉弄他,他明明是陈安良的儿子,却和陈安良长得一点都不像,眉眼反而与孟荷那个中英混血的前男友有几分相似。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陈安良看他的眼神总带着掩饰都掩饰不的厌恶。
再后来,他爷爷病重,陈安良接手公司。
陈安良是个商业天才,短短六年时间就将恒远集团壮大了数倍,丝毫不用再依仗孟家的支持。
这六年里,陈安良还一点一点切断了与孟家的所有商业联系。
没有了商业上的牵扯,陈安良和孟荷这两个彼此早都受够了对方的人也终于不用再维系这段毫无感情可言的婚姻。
孟荷果断出国去找她一直还惦记的那个的前男友,抛下当时只有六岁的他,也和孟家断绝了关系。
他无法得知孟荷是否有知道他出了车祸,险些丧命,但不管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她始终都没有再回来过,连电话都未曾打过一个,彻底从这个她厌恶的世界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在医院的十个月里,从来过目不忘的他记不起自己是怎么扛过身理上的疼痛和被亲生父母双双厌弃的心理打击,反正总之没死,只是性格从此像变了一个人。
出院那天,他姑问他,是想回家还是想跟她回去。
他说∶“回家。”
她姑没有说什么,把他送回了家,毕竟不管怎么,那里始终是他的家,他也总有一天会回去。
那天,刚满七岁不久的他,做好了迎接陈安良冷脸的准备,但他怎么都没想到,他看到的是一个满面笑容的陈安良。
只是他的笑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他身边一个年轻女人怀里抱着的婴孩。
婴儿看起来已经有几个月大,也就是说,谁也没比谁干净,两个人都早已迫不及待要丢下他这个累赘,建立新的家庭。
真是可笑啊。
他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的时候,陈安良在喜当人父,满心欢喜的期待着另一个生命的到来。
在他因心理和身理上的双重疼痛而辗转难眠的无数个日夜,陈安良在忙着照顾他怀有身孕的新婚娇妻。
陈安良是希望他死掉的吧。
他那时这样想。
这不是他的猜测,而是确信。
陈安良一定巴不得他就这样死了干脆,但他活过来了,还回来了。
那天,陈安良脸上的笑是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消失的,但凡他表情没有转换得那么快,也不至于那样刺伤人眼。
可在陈安良冷漠的眼神里,他还是踏进了那个家,那个他格格不入的家。
错的不是他,没理由他退出。
他们越是觉得他碍眼,他越是要横在他们中间碍他们的眼,他们不配拥有那么幸福美满的家庭。
陈安良既然决定让他来到这个世界,那不管是他长得像孟荷的情人也好,还是怎么样也罢,他和孟荷都应该对他负责。
毕竟他们没人问过他,愿不愿意被他们生下来。
从此,他就像变成了一条疯犬,撕裂着有关这个家的一切。
谁都别想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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