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江野则继续跟。
两人之间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谁也不跟谁再说话, 西沉的太阳将他们的影子拉长。
聒噪的蝉声里不时传来几阵清脆鸟鸣, 树上偶尔会出现一只毛茸茸的松鼠看着路上经过的两人,路边的小河里有几个小孩在抓螃蟹,也在他们路过的时候悄悄打量。
“那个男的谁啊?跟着辛月干嘛?”
“我知道那个男的, 他从城里来的。”
小孩们儿窃窃私语着。
其中一个小女孩说∶“他不会喜欢辛月吧!”
旁边一男孩撇了撇嘴∶“你个上二年级的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女孩指着她骂道∶“你三年级你了不起啊!”
“是比你这个二年级的了不起。”
男孩说着还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女孩气极, 摸起河里一块小石头朝他扔过去,大声冲他吼道∶“我情书都收好几封了,才不像你这个丑八怪没人喜欢!你才不懂什么是喜欢!”
听到他们的打闹声,辛月转头朝他们看了过去,余光不经意瞥到身后的陈江野,他还是阴沉着一张脸盯着她,目光像是从没挪开过,也不受任何干扰。
辛月不知道王婶是跟他说了什么, 惹得他这么大的火。
其实也不难猜, 无非是关于她, 而关于她的,也就那么些事。
辛月眸色暗了暗, 将视线收回。
没一会儿就到了水库边,辛月去买鱼, 陈江野则靠在不远处的树上抽烟。
辛月买鱼就花了那么几分钟的时间, 陈江野已经抽了两支烟, 这会儿又打开烟盒抽了一根出来。
辛月看他把第三根烟叼进嘴里, 眉头皱起, 转头对卖鱼的大叔说∶“不用帮我处理内脏了。”
“那我直接帮你装起来?”
“嗯。”
大叔几下把鱼给她装进袋子里递给她∶“给。”
“谢谢。”
辛月接过袋子就快步朝陈江野走过去。
看到她过来, 陈江野徒手掐掉刚抽没两口的烟。
“你拿烟当饭吃啊,少抽点吧。”辛月对他说。
陈江野眼皮一掀∶“用你管?”
“谁管你,只是好心劝告。”
陈江野眼神泛冷,薄唇抿成一条线,说∶“老子不需要你的好心。”
辛月眉头再次蹙起∶“你今天吃火药了是吧?”
陈江野看着她,没吭声。
见他不说话,辛月闷声又补了一句∶“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你照做,你不需要我好心那我也照说。”
听到她这么说,陈江野突然笑了起来,不是之前怼她时的冷笑,也并非戏谑揶揄的笑,辛月形容不出来,只觉得胸腔莫名被这沉沉笑声震得发麻。
他笑时头微微偏到了一旁,视线跟着甩过去,舌尖似乎顶了顶口腔内侧,再抬眸时,他漆黑的瞳孔里像燃着火,一把烧得极烈的火。
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直勾勾盯着,辛月有种呼吸都被夺走的感觉,世界突然空白一片,唯独眼前的这个人、这双眼真真切切。
像是出于某种预感,辛月感觉到心脏骤然间狂跳起来,这剧烈的心跳声中传来他低而沉的嗓音∶
“老子不需要的就多了,你都非要反着来?”
辛月只觉心口“咚”的一声,然后骤停。
那预感愈发强烈。
陈江野懒懒踩在树上的那只脚微一发力,整个人从倚着的树干上直起身来,朝她走过来。
他们之间的距离本就不远,此刻更近。
辛月慌乱地垂下眼,不去看他过分炙热的双眼。
视线错开的那一秒,陈江野嘴里“嘁”了一声,随手将掐灭的烟丢掉,用还沾着烟灰的那只手捏住她的脸,让她抬头。
他手上的烟灰像是还没有冷却,灼人的烫,辛月下意识想要挣脱他的桎梏,他却愈发用力,捏得辛月骨头都发疼,他像是非要她看着他,才开口∶
“我他妈性冷淡,不需要跟人上床,你也非要来一次?”
他咬着牙恶劣地吐出最后那两个字——
“跟我。”
一片混沌的脑海里像是猛地闪过一道白光,辛月表情僵住。
他在说什么?
等意识慢慢回笼,怒气也跟着攀升,她一把拍掉陈江野的手,用不敢置信又愤怒到极点的眼神怒视着他,第一次冲他爆了粗口∶
“你他妈真有病是吧陈江野!”
骂完,辛月不想再跟他说一句话,转身就走。
陈江野站在原地,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眼睛盯着地面,盛夏灼人而滚烫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光线强烈得仿佛要将人虹膜撕裂,而他眼底漆黑一片,像是连光都透不进。
他没有再跟过去,他的自尊心,他的高傲,都不允许他再跟过去。
刚刚他已经败给过她一次,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可……
他垂下的手慢慢攥紧成拳,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指节因过于用力而发白。
不远处来买鱼的人不少,个个都看着这边,眼神里满是不怀好意的猜测,甚至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往往这种时候,人们投来的目光会比针芒还扎眼,陈江野不会注意不到,但他仍僵立在那儿,全然不在意这些人的目光。
直到,有个不嫌事儿多的大妈走过来,佯装好心般劝他∶“哎哟小伙子,你别去惹那个辛月,那死丫头野得很,比狗都会咬人。”
陈江野没有焦点的双眼重新聚焦,眼睛在抬眸地那一瞬间燃起怒火,他狠狠咬着牙盯着眼前的中年妇女,语气凶煞∶“你他妈再说一句?”
大妈被他眼神吓得抬手捂住胸口,平时绝不饶人的那张嘴闭得严丝合缝,一下都不敢张,赶紧一脸发怵地快步走过。
陈江野的眼神没在她身上多停留,他缓缓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只是视线里已经没有了他想看到的那个身影。
他眼底的世界仿佛开始下沉,无尽地下沉。
不知多久后,像是触底反弹,突然间,他眼底又蓦地升起大片光亮,那光强烈得足以撕开一切黑夜冗长。
接着,他开始跑了起来,一步一步,速度不停加快,几乎用尽全身所有力气去奔跑。
他要去追一个人,把她追回来。
*
从这儿到村口足足有两公里,陈江野没有片刻停歇,只用不到七分钟就跑完全程。
可他没有看到辛月。
他用辛月离开前远处行人在他开跑时走出的距离推算时间,笃定辛月不可能已经进了村。
那最大的可能就是,辛月为了防止他跟上来,走了另一条路。
他来这儿的时间不算长,但他从来过目不忘,路也一样,来了没多少天后这一段的路他就已经完全摸清了,知道除了这条比较宽的路,前面有个岔口还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向水库那边。
于是,他继续往前跑,直到看到那个岔口才慢慢停下来。
他站在路边等,果树遮挡住他身影。
几分钟后,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伴着塑料袋晃动时的沙沙声。
声音在距离路口只有两三米时才停下。
因为辛月这时才看到他。
眼底划过一丝愕然后,辛月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冷下去。
空气闷热,四周只有聒噪得惹人心烦的蝉鸣。
半晌,辛月还是先开了口∶“陈江野你有完没完?”
陈江野起初并没有说话,直到辛月作势要走。
“没完。”他的声音响起,嗓音低哑。
辛月不想跟他进行这种无聊的对话,继续往前走。
她就当陈江野不存在,漠然越过他。
可身后随之响起了踩在碎石上的声音。
辛月脚下一顿,停下来。
“别跟着我。”
她半侧头对他说,却不看他,“我说了,我不需要你保护。”
片刻死寂的沉默后,身后传来仿佛用力从齿间狠狠碾过的声音∶
“不需要是吧。”
下一秒,辛月只觉被人用力一拽,力度大到她骨头都快被撕裂,然而疼痛感还未传至大脑,紧接着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她都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人已经被重重压在了地上,双手更不知什么时候被陈江野按在了头顶。他跪在她身上,单腿压着她膝盖,让她无从挣扎反抗,完完全全被禁锢。
出于本能地做了一番徒劳的挣扎后,辛月喘着气瞪向陈江野,怒声质问他∶“你到底想干嘛?!”
陈江野嗓子里发出一声冷笑。
“你不是说你不需要我保护?”
辛月气得咬牙∶“你就是这么保护我的?”
陈江野继续冷笑∶“如果有别的男人跟我一样把你压在这里,你又能怎么样?”
辛月一瞬间愣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