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首英文歌,用词不算生僻,歌声传进耳朵里,大脑自动浮现歌词大意∶
你是难以掌控的夜空,
如晨星般无可替代,
万千星光,无一而同。
辛月缓缓眨了眨眼,听着这首歌,她心里有种很难以形容的触动,像湖水因一根羽毛的落下而漾开层层涟漪。
不知道是因为这旋律,还是这词意。
清晨的风从窗户里吹进来,汽车行驶在蜿蜒的山路上,引擎发出着让人昏昏欲睡的杂音。
辛月没有像车厢里大多数的人一样闭上眼睛,而是始终睁着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望着窗外的天空,不时瞄一眼身旁同样看着天空的陈江野,在听到某些与他贴切的歌词的时候。
比如刚刚。
这一路上,辛月一直没有闭上眼,整个人完全沉浸在耳机里传来的歌声与旋律里,伴着那轻快的节奏,她眼底熠熠的光也跟着一闪一闪的亮着。
音乐真的能带给人快乐。
陈江野状似不经意将目光挪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她明亮得仿佛快要拱出一颗星子的眼睛,神态很像一只在山间肆意奔跑跳跃的小鹿。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个模样,以往她眼底总像盛了月光般清冷,只有在笑起来时才泛出些星芒,现在那双眼睛,不笑也像星星一样。
他不由得有些看出了神,直到辛月也不经意般看了他一眼。
两道目光在空气里轻轻碰撞。
这一次,还是辛月先错开目光。
辛月不知道他的目光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得无比灼热,在这样近的距离下,她甚至半秒都有些坚持不了,一对上他的视线,她心脏就砰砰乱跳。
为了掩饰慌张,她把视线投向了窗外的天空。
她余光瞄到陈江野唇边似乎掀起了一点弧度,接着也看向了窗外。
这时,耳机里恰好唱到那一句——
【总有一天会和你躺在一起看同一场电影听同一首歌曲。】
她与他虽然没有躺在一起看同一场电影,但听着同一首歌,坐着同一辆车,也看着同一片天空。
*
早上九点,车站外陆陆续续有人从客车下来。
车在山上的时候,从车窗里吹进来的风还算凉爽,一上高速之后,空气就变得又闷又热,吹进来的风都带着股湿热的潮气。
辛月一下车就跟陈江野说∶“买完东西我们就快点儿回去吧,可能要下雨。”
她扶着帽檐望了望天,天上看不见太阳,只有压得很低的云层,半空到处可见要涨水时才会出现的飞蚁。
两人拦了个三轮车坐着去超市,很快买完东西出来。
现在城里都不准三轮车安电瓶了,以前随处可见的三轮车已经所剩不多,在车站外还挺好叫三轮,城里面就不太容易叫到了,出租车更是难看到,只有在新华书店外的那段路上才有几辆,他们只能拎着东西走去车站。
辛月看着越来越阴沉的天,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他们半路怕是就要下雨。
女生的直觉果然可怕,他们不多不少刚刚好是走到半路的时候,天上就噼里啪啦下起了雨。
夏季的雨往往都是倾盆而下,瞬间把水泥路面打出了一个个黑色圆点,很快便全湿了。
路边树木的叶片承载不住水珠的重量,向下垂着。
辛月和陈江野这会儿恰好走到一个路口,除非冲进雨里,不然就只能在商铺门口的屋檐下躲着等雨停。
这边沿街也没有卖伞的地方,附近只有对面那条街上他们买过帽子的那家饰品店里才有伞卖。
“这雨应该下不久,我们等会儿吧。”
“要是会下很久呢?”
陈江野瞄辛月一眼。
“呃……那我们只能淋一段路的雨了。”
陈江野“嘁”了声,把一大袋东西往地上一扔∶“在这等我。”
说完,他就要走进雨幕里。
“喂!”
辛月赶忙拽住他,“你干嘛?”
“能干嘛?”
陈江野回过头来看向她,“买伞。”
辛月想了想说∶“那我跟你一起。”
陈江野突然笑了声,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把她盯着。
辛月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看着自己,直到他用低沉带线的嗓音开口说∶
“你非要陪我淋雨?”
辛月一愣,片刻后错开与对他对视的目光,也把拽住他胳膊的手松开。
她没说话,陈江野也没再吭声,依旧把她看着,唇边笑意愈发明显。
辛月被他看得浑身别扭,犹豫了会儿后抿唇道∶“你还去不去?”
“去。”
陈江野这才终于将目光收回去。
辛月深吸一口气,把帽子取下来递到他面前,“帽子给你,别把头淋湿了,容易生病。”
陈江野瞥了眼她递过来的帽子∶“不怕被认出来?”
辛月眨了眨眼∶“现在应该没什么人记得我了吧。”
“那你还戴帽子干嘛?”
“以防万一。”
陈江野下颌微仰,目光从她脸上移到她手上拿着的帽子。
半晌,他扯过她递来的帽子,却又反手扣回她脑袋上。
“那就戴着。”
磁性低沉的嗓音落下来,伴随的是轻轻将她帽檐压下一些的动作。
这举动令辛月猝不及防地耸了耸肩,漂亮的颈线也高高崩起。
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
等她怔愣过一两秒再抬头,看到的只有陈江野奔入雨幕中的背影。
他连背影都令人心动。
看着雨中的他,辛月站在原地,表情有些发愣。
她不知道他是对女生都这么体贴,还是只对她一个人这样。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哪怕再理性,也还是会去想一些幼稚而没有意义的事情。
在终于意识到自己竟然都想到了这儿去,辛月被自己给蠢笑了。
只对她一个人这么体贴又怎么样,以后他总还会对另一个女生这样。
她摇了摇头,把这些不该有的念想甩出脑海,站在原地安静等他。
过了大约十多分钟,陈江野撑着伞出现在她视线里。
雨打湿了他的头发,他就索性把头发全捋到了后面,将整张脸都露出来,过分优越的长相让他完全能驾驭住这个发型,甚至比平时刘海半遮眉骨的样子还要好看。
辛月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发型对男生而言的确很重要,没有了刘海的遮挡,让他身上的沉戾气息少了几分,但看起来仿佛还要比之前还要更拽一些。
看着这样不太一样的他,一股难过的情绪来得突然。
人都是多面的,在看了把头发撩起来的他,笑着的他,受伤的他……
难免就会期待,会奢望再看到打篮球的他,穿西装的他,更多更多的他。
陈江野无法得知她此刻的想法,看她眉头拧起,以为她是觉得冷,加快步伐撑伞走到她身旁,问她∶“冷?”
辛月摇头。
陈江野也没再多问,换了只手拿伞,弯腰提起地上的袋子,然后把伞遮到她头顶。
“走吧。”
“嗯。”
两人一起迈入雨中,雨打在透明伞上,能看到溅起的水花。
辛月家里也有一把透明伞,她时常会在下雨时,撑着伞走进院里,在伞下仰头看雨如何落下,迸溅出一朵朵漂亮水花,又如何沿着伞面滑下,消失在视野。
雨天在文学作品里,往往用来烘托悲伤,人在雨天也的确更容易情绪低落,譬如她刚刚,但雨天也可以是怦怦然的——
因为伞很小,两个人一起打,肩膀总会不经意撞到一起。
每撞一下,她的胸腔下的那块地方也会跟着轻跳一下。
像小鹿轻快奔跳,像蝴蝶震动翅膀。
长长的街道上,他们就这样并着肩,慢慢地走着,一人一只的耳机里放着同一首歌。
伞是斜的,更偏向她一些。
他们没有说话,好像也不用说话,安静听雨声就好。
分明是倾盆的暴雨,声音却并不嘈杂。
下雨天的夏季没有蝉鸣,世界由滴答声组成,滴答,滴答……
*
长街走到一半,陈江野停了下来,手拉了下辛月的胳膊。
辛月微微一怔,脚步也停下来,转头望向他:“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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