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只能干瞪着纸团。
元灿霓有过离家出走的成功经验,这次连箱子也没拉, 直接拎包走人。
他腿脚不便,她便挑战他的极限, 逃远远的让他追不上。
商宇立刻打开“发现”app。
元灿霓果然不是吃素的, 不知几时关闭了定位分享, 从地图上彻底消失。
商宇叫来文叔, 让送去绿道公园。
文叔哪能料到还有晚间特别任务,早洗澡换上睡衣,整装耗去一些时间。
晚间交通相对便利, 元灿霓若是打车,估计早就到达家门口。
依旧没让文叔跟着上楼, 商宇一个人停在熟悉的入户门前。
扶上把手, 拇指敷上指纹校验处——
叮咚。
密码键屏幕闪红灯。
校验失败。
商宇以为角度偏差,微调拇指。
叮咚。
提示音类似敲门。
他收手蹭去细汗, 干燥着再度试验。
叮咚。
叮咚。
他的指纹大概被删除了。
元灿霓已经收回他的访问权限。
商宇不甘按了两下门铃,急促的声响类似错误提示音, 元灿霓显然不可能给他开门。
或许, 她压根没回来, 随便下榻一家酒店,跟当初的无房预设一般,彻底在这座城市隐身。
无法前进,商宇便不得不考虑自己的退路,立刻打电话给文叔。
“在哪了,回来一下。”
文叔默了默,声音带着谨慎的滞重:“老板,我还在地库,没走。”
“……”
商宇咬了咬下唇,划着轮椅等货梯下负一层。
小区停车场对外来车辆30分钟内免收停车费。
迈巴赫离场时没有花一分钱。
商宇给元灿霓发了一个常用的表情包,还好,成功,没被拉黑。
「不见我没关系,起码让我知道你在哪里。」
隔了半小时,元灿霓不知道特意拖拉,还是忙着洗澡,一直没有回复。
商宇再试探一个问号。
好了。
有回复了。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商宇差点摔了手机。
并非第一次跟元灿霓爆发这么严重的矛盾,当初天台上他强吻了她,然后一走了之——机票改期提前了。
他们唯一善后的经验便是各自舔伤,自我疗愈。
显然不适合现在。
商宇不记得从何处看过一段话,大意是,剧烈的争执不可避免,也并不可怕,关键是双方还有灾后重建的意愿与努力,这段关系就还能历久弥新。
受伤刚醒来那段时间,整个人禁锢在病床,二便失禁,四肢失调,未来折进黑暗里,他会时不时冲桂明姗和许卓泓发脾气,气消便懊悔情绪失控,然后展现一种勉强的乐观,暗示他有在努力调整。
而亲友也体贴他,当做没发生,默默忍下去,或者发泄到其他地方。
这种过程周而复始,旷日持久,直到他学会忍耐,发作间隔越来越长,规模越来越小;直到他学会低头认错,就如现在……
他在轮椅上捧着脸,深深呼吸,试图缓解体内紊乱的秩序。
元灿霓已经对他关上心门,他起码得主动敲开,亲口的问一问,才知道她是否还愿意修复。
-
元灿霓的确没有回绿道公园,怕商宇杀上门,或者赖着不走,让她迫于无奈开门。
她容易心软,尤其对着一位残障人士。
更怕他只是为了发火,曝出更恶劣的真心话。
她选择公司附近一家连锁酒店,开始出差似的酒店生活。
平常不认床,只是有些抗拒味道刻板的酒店床品,舒适度尚可,但没有归属感。
因为要定点退房,感觉像躺进一个带倒计时的被窝,有一种时刻的紧绷感,时间一到,窝没了,流离失所的感觉接踵而至。
次日,元灿霓打着哈欠走路上班。
园区有东西南北四个出入口,酒店刚好在平常那个门的对面,元灿霓没看到醒目的迈巴赫。
她不否认昨晚的决定有冲动嫌疑,即便深思熟虑一个晚上,断尾求生依然是最优路径。
元灿霓茫然地开锁办公电脑,按部就班开始工作。
午点时间,她照旧去茶水间接杯冰水醒神。
冲着杯子,忽然接到被大数据标记为外卖的陌生来电,说一楼邮件中心有她的外卖,没写明楼层,是否需要替她送上楼。
“我没点外卖啊,是什么东西?”
她一头雾水叫道。
“好像是咖啡,”外卖员要赶下一单,声音很急促,“加密号码的确转到你手机了啊,元女士没错吧?”
元灿霓哑然一瞬,“我真没有点,要不你帮我喝了吧?”
外卖员求饶似的,想赶紧结束通话:“美女,我们不能拿客人的东西啊!可能是别人点给你的吧,你要不要送上去?”
她只能无奈告知楼层,“麻烦你帮我送上来吧。”
大学时偶尔有些追求者会执意点单给她,都提前打招呼,邀功环节必不可少,从未见过一声不吭的。
想来也只有昨晚“吭错声”的那位。
拿到外卖,里面是楼下咖啡店包装完好的拿铁和点心。
单子的备注栏还留着两个看似密语也或许打错的字母:for。
元灿霓更加确定是商宇的“杰作”。
许是咖啡的功效,元灿霓当晚继续失眠。
午点时分,秘密下午茶依然按时抵达,依旧是无糖饮品,备注栏换了新的“门牌号”:gi。
“喝这么多咖啡晚上不会失眠吗?”隔壁同事笑着问。
“正合适加班了。”元灿霓咬着吸管头自嘲。
从周二到周四,下午茶一天不落送到元灿霓的办公桌。
四张小票的备注栏终于拼凑出一句有意义的英文:forgive me。
元灿霓盯着发呆许久,哀哀一叹,叠在一起揉成团,精准掷进垃圾桶。
然后拎着挎包下班,明天周末终于不用收外卖。
隔壁同事难得和她一块下班,乘同一趟电梯,g层抵达,看她没下,便好奇:“你家车不是经常停在地面吗?”
这几天元灿霓都穿过负一层美食街,绕到另一个门去酒店。
“有时也停地下……”
同事兀自笑了笑,“是吗,这一周我天天看到停地面,双色迈巴赫错不了吧。”
负一层的提示声救了她。
元灿霓尴尬扯了扯嘴角,“我去买点东西。”
这样逃避下去不是办法,总有一天要互相面对,哪怕是坐在民政局的接待椅上。
元灿霓经常会有自欺欺人的幻想,假设某件事没有发生,能回到过去的时间点。
假设妈妈没有猝然离世,她还住在琳怡美制衣厂的老旧职工宿舍。
商宇没有提前出国,她还有机会“偶遇”他,或许会听见一个不同的解释。
那晚没有吵架,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不久便会忘却,他们的感情一天好过一天。
她没有后悔的权利,但可以用假设疗养自己。
那么,就让对峙的这一天晚一点到来,多年无法疗愈的伤,只能再度冷冻麻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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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训练完毕到元灿霓下班这段时间,商宇有时会跟许卓泓见面。
地点依旧在燕灵湖的家中,配合使用康复脚踏车,双线程开工,既不耽误工作,又不妨碍复健。
临近元灿霓下班时间,商宇准备和文叔出门接人——或说蹲点。
起初空车而返,商宇在文叔面前还有些不好意思。
文叔小心翼翼建议,要不要他打电话问一下太太。
商宇故作沉思,以免显得过分焦虑,片刻后才作风轻云淡状:“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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