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颜在游泳池里。
她躺在水底睁开了眼,有泡泡从她的鼻尖飘走,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周围是蓝色的,她被水包围住,深水池的高压让她胸口闷闷地痛。
好奇怪,她明明不会游泳,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她没有像溺水的人一般挣扎,反而放松自如地沉到了泳池最底部,她的肺活量似乎变大了,过了很久依旧在平稳地吐气。
慢慢的,她的背部完全贴合在了池底的蓝色瓷砖上,肺里的氧气渐渐耗尽,她的眼前发白,却能清晰地捕捉到池水流动的细微痕迹,是旋转的。
远处好似有呼唤着的男声,她仔细听,一遍一遍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却不是叫她的名字。
“阿献!”
“阿献!”
是有人在叫林献,他也在这里么?
李颜想浮上水面去,却已经耗尽所有氧气,在水里疯狂挣扎扑腾起来。
“扑通”一声,有人跳进了泳池,有一个身影快速朝她游过来。
她在水里看清了他的脸,是杨清波。
他把她拽回岸上,浮出水面那一刻她大口大口地喘气,低头看见自己白得发紫的手臂。
却发现这不是她的手。
李颜大口吸着气睁开眼,头顶是白色的天花板。
汗从额头流下来,她推开压在自己胸口厚厚的被子从病床上坐起身。
好久没有做过梦了。
这里不是她的熟悉的医院,她环视四周,周围是陌生的摆设。
林献趴在她枕头边侧着压在自己的胳膊上睡着了,因为血液不流通发而发白的手臂,像极了她在梦里见到过的样子。
她又轻轻躺回去,林献向来睡觉轻,罕见地没有被她的动作吵醒。
她重新睡回去看他的脸,都说她没变化,可是她看他也没有变呀。
他还是十八岁的样子,闭上眼睛的时候看起来更乖更安静了,头发稍微长了一点,眼下有熬夜形成的淡青色痕迹。
她悄悄地去够他放在床侧的手指,将他冰凉的指尖握住。
阿献,我梦到你了。
你过得不好吗?
为什么那样难过?
她把自己的手滑进他的手掌,两只手交握在一起。
突然被他的手攥紧了。
“醒了?”
明明是他醒了。
李颜被他吓了一跳,想抽回手,没能成功。
林献覆上来想用另一只手掀她的衣领,被她躲开。
李颜拉上被子把自己埋进去,只露出两只眼睛看他
她现在的身材不好,胸前两团肉也缩水了,她并不想被他看到。
“颜颜,你别躲,我就是看你皮肤上的疹子有没有好一点。”
李颜自己在被子底下拉开衣领看了眼,确实有很多小红点,她回想起来自己那会儿在他车上的时候。
不知道是因为他说的那句话,还是因为快到平常吃药的时间,她那时就开始坐立不安起来,脑子里一会儿是王礼霞生气的样子,一会儿又浮现出幻想中的他家的样子。
紧接着身上也开始发痒,总是挠挠脖子又抓抓胳膊,挠完痒又去撕自己嘴上的死皮,非要抠出血来才罢休。
“你脏不脏?”林献抽了车里的纸巾让她按住流血的下嘴唇,把车停在了小区超市门口。
他本来想自己下去走一趟就回来,开了车门走了几步又绕回来,把她一个人放在车上还是不安心,让她也下车和他一起逛超市。
今天的超市有打折活动,人格外多。李颜刚进去就被货柜上的大喇叭声震住,身边挤过很多中年女人,带着浓郁的洗发水香气和尖锐的问价音调。
她没经历过这样的场景,焦虑和紧张开始蔓延,她的手又开始抖,一个劲地躲在林献的身后不敢继续走,可她一停住,就免不了被后面涌上来的人推搡。
最后林献把她圈在怀里挤出了特价区,她整个人已经喘不上气,浑身燥热发痒。
她拍拍自己通红的脸,偷偷解开衣领透气,看着前面的林献往手提篮里扔了双女式棉拖,两条毛巾和一支牙刷,交迭了双手努力克制住自己的不良反应。
“颜颜,喜欢哪一个味道?”林献站在润唇膏货架前,转头发现她没跟上来。
李颜手扶着身后货架上挂着的拖把长杆,低着头晕晕乎乎眼前模糊,在砸倒在地之前被林献兜住。
最后他们还是没能回家。
李颜在被子底下翻了个身,脸朝下闷在枕头里流眼泪,很快被他挖出来。
“你想捂死自己?”他把她翻完面第一件事儿就是拉她衣服。
身上红点已经消下去不少,抬头才发现她又在哭。
“还头晕?恶心想吐了?哪里不舒服?颜颜,告诉我。”
他坐上床,把她抱起来哄。
李颜拉过他的手,写得还是那三个字。
“对不起”。
林献没等她在手心写完,就收手扣住她手腕。
“你再敢说这三个字!我就……”他口气恶劣,结果思考半天没想出下文,索性又换了种语气说话。
“颜颜,是我的错,给你穿新的衣服还带你去了那么吵那么挤的地方,医生说你是神经性过敏,你根本不需要道歉。”
“是我太自私,想留你太久。”
他泄气般垂头搭在她的肩膀,头发擦过她的下巴。
“该是我说对不起的,颜颜。”
“明早就送你回去,好么?”
李颜闭了眼睛,手攀上他脖子,在他的后脑勺画了个上扬的勾。
批准了他的提案,也批准他的道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