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室中,处处黄色柔光,一张铺着红锦被、白绒毯的大床上,躺着一名脸色苍白的男人,呼吸得很慢,左右眼皮同时轻轻颤动,裂开一道缝隙,佈满血丝的双眸,接收到外在的光线,才渐渐能辨识眼前所见之物。
男人尝试移动手脚,确定四肢健在,都能自由活动,心略一宽,以掌撑床坐起,伸腿下床,小腿突然一阵凉意,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现在一丝不掛,连内裤都没穿,心中大骇,手忙脚乱去抓被子来裹住身体,侧身躺下,不断叫苦:「到底是谁把我抓来这里,还脱光我的衣服?」
都还理不清头绪,木门上的门閂就忽然从外面被取下,隔着纸糊的门,隐约能看见一位穿长裙的女子秉烛而至。男人想着自己未着寸缕,来的又是女子,无论对方是谁,都尷尬至极,索性用厚棉被蒙住头和身躯,完全躲进被子里。
「公子,请穿上这套衣服吧。」啟门进入的女仙特意放轻了步伐,双手捧着一叠男子的内衣外衫,步至床边,放在点着一根红烛的矮木柜上。
全裸的男子面红耳赤,蜷缩在被窝中,天人交战良久,总觉得这名女子的声音很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又经过几万遍的权衡之后,勉强将头伸出来,颤声问:「请问你是谁?」
「公子何必多问?赶紧穿上衣服是正经,免得着凉了。」那女仙身穿粉红色长纱裙,脸用白布矇住,只露出一双绿色的俏眼和橘色长发。
「谢谢……」男人满面羞态,彆扭地道谢。那女仙原本即将退出,让他在房里更衣,却被男人从后叫住,问道:「你不告诉我你是谁,没关係,但……你真的知道我是谁吗?」
橘发女仙闻言回眸,朝床的方向迈进几步,答道:「我当然知道,公子名叫曾峻文。」
「没错,但……不知道我和你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曾峻文注视着那女仙的双眸片刻,便觉得她以白布所掩去的面容艷丽非常,多瞧一眼,都是一种褻瀆,连忙把眼别开,闷头苦恼起来。
橘发女仙反问:「请问公子,我有没有伤害你?虐待你?」
曾峻文摇头:「目前没有。」橘发女仙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那我有没有限制你,不许出这个房间呢?」曾峻文思索了一下,也是答:「目前没有。」橘发女仙一眨水汪汪的左目,娇声替自己分辩:「所以,我对你既没有深仇大恨,也没有囚禁你,明白了么?」
曾峻文訥訥地頷首,双颊高烧,眼见橘发女仙又要转身离去,情急之下,高声叫喊:「小姊!小姊!我还有问题想请教……」
「你刚才叫我什么?」橘发女仙止步回头,突然变了脸色,微慍道:「你有没有听过流沙三媚的名号?」
「有……」曾峻文被她没来由地呵斥,心里很是委屈,无奈现在自己的性命,完全掌握在这橘发女仙手中,不得不低头认错:「冒犯你,我很抱歉,但不知该叫你什么,才足够尊敬呢?」
橘发女仙「哼」的一笑,说道:「我是流沙三媚的大姊,胡媚云,以后公子便叫我情依仙子吧。」
「情依仙子……」曾峻文在心中默念这四个字,不小心脱口而出:「果然是仙子……」发觉橘发女仙还在面前,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耳根子又不听话地胀红。
曾峻文用力挥了自己一个巴掌,赔罪道:「情依仙子,我没有对你不敬的意思,刚刚那只是……开玩笑的,啊,不是,反正……请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公子,我有说什么了吗?」胡媚云突然朝床边的蜡烛一指,平滑的指尖射出一道红光,削去了弯曲的烛芯,烛火瞬间爆燃,「公子夸奖小女子貌美,小女子很高兴呢。」
曾峻文松了一口气,「那就好……」突然反应过来,情依仙子竟自称「小女子」,叫他「公子」,想想未免太贬低她的身分,于是说:「情依仙子,你还是不要自称小女子吧?太恭敬了,也不要叫我公子,改叫曾先生吧。」
「嗯,曾先生很体贴呢。」胡媚云朝他一眨碧目,柔声道:「曾先生请先起床穿衣,若有其他疑问,我等等端热汤和食用之物来给你,一边吃再一边问吧。」
「嗯,谢谢你。」曾峻文一摸腹部,不提还好,一提起食用之物,肚肠马上咕咕大响,如打了五道闷雷一般,幸好胡媚云已经走出去,没有听见自他肚肠发出的奇怪声音。
曾峻文起身套上意外合身的衣裤,四下环顾,暖阁、华毯、红烛,一样不缺,还有幸与美艳的情依仙子短晤,如梦未醒一般,不禁开始胡思乱想:「我这段时间,到底去了哪里?原本不是在孟乔娘娘的寝殿里洗澡吗?为什么会跑来这里?还有,流沙三媚是恶狐仙,曾经袭击过孟乔娘娘的寝殿,刚才的那个是大姊胡媚云,照理来说,是一个很不好惹又兇悍的女仙吧,但她温柔婉约,和蔼可亲的模样,却又不像恶狐仙,该不会……全都是假装的?」
「啊,我明白了,她现在一定是去准备有毒的饭菜,想利用我对她的信任感,骗我吃下肚,直接把我毒死……可是,我和她一点瓜葛都没有,才初次见面,她毒死我做什么呢?」
曾峻文穿衣的动作变得很缓慢,苦思胡媚云对他百般好,又要毒死他的原因,想了半天,脑中灵光乍现,瘫倒在床上,叫苦道:「啊!看来是这样没错!胡媚嵐在人间为了保护我,被老狮仙杀死,胡媚云身为她的大姊,自然要找我报仇啦!」
思及自己刚才光溜溜地躺在床上,曾峻文全身上下,顿时起满了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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