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当然是真实存在的,因此祭司的身份非常重要。在尤拿王国,再虔诚的信仰也抵不过血统,因此犹太人们无法接受异邦人成为他们的王,还要代表他们供奉他们的神。虽然尤拿王迎娶了血统纯正的上一个以色列王朝的末代公主,他自己却仍然是个三族混血,他把他混乱肮脏的血统传给了他所有孩子。
“谢谢,你又救了我。”男人走了两步,看见前边的一棵歪脖子树,终于忍不住一屁股坐了上去。
这是个有着一头棕黄色乱发的年轻男子,唇边留着长而脏乱的胡茬,长期不曾精细打理过的毛发使他面貌有些模糊不清。说话时,只能看见胡须在动。
“没什么,都是应该的。”他没有看那男人,眼睛一直注视着远方,似乎在寻找什么,“你要是不想跟我走,到了下一个城镇,我会给你一些钱。你可以买一匹马还有食物去你想去的地方。”
两人身边跟着零零散散约莫四五个人,皆是仆役打扮。
还有一辆拖车,上面有块被黑布盖着的人形躯壳,散发着难闻的腐臭气息。周围的人都露出嫌弃的表情。
“我想了下…我觉得你说得对。”黄发男子开口,“小尤拿那里的确也不合适。”
“这些人在的地方,你不能做任何事。”他开口道,“约伯。放弃吧。”
约伯又往嘴里灌了口水,哈了口气站起来。
“以撒,你是怎么打算的?你就这样带着姨妈的圣体,这样对她很不好。我们找一座教堂,我帮你把她安葬,刚才经过的纳鲁村的就不错……那地方虽然废弃,但至少是可以安息的地方,你再这么带着她…”
以撒回头看了眼拖车,拉起围巾挡了挡朝它走过去。
难闻的味道钻入鼻腔,让他忍不住咳嗽和生理性的反胃。然而当他揭开那张布的时候,看到熟悉的容颜,又感到一股温暖和悲痛齐齐涌上心头。那味道,也变淡了。
他伸手轻轻蹭了蹭尸体的额头,看着上面浮现的斑点,轻轻叹了口气。
“我要带她去见一个人。”以撒将纷乱的思绪抛诸脑后,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一旁的男子。
他从怀里摸出那个盒子,小心的打开一条缝隙。刚开了一点,就有金灿灿的光芒要逸散出来,令人身心震颤。
约伯走了过来,他靠近了些,那盒子里的东西居然轻微震动。
“……这是父亲给我的。”以撒把盒子放到约伯面前。
约伯蹙眉接过,他左右看了看,谨慎的把盒子合严实,又伸手拍了拍。
“走吧。到了下个城镇我帮你看看。”
两人确认好了方向,继续前进。
繁荣美丽的绿洲逐渐远去,恰逢一阵裹挟着黄沙的风从身后经过,在城镇与他们之间造了一条朦胧的壁垒。
他们似乎走向荒芜,走向不知是死亡还是唯一的生路。
行走在荒原,以撒时常会有自己会彻底迷失,走不出去,就埋骨在此的孤独感。
地平线似乎永远就是那样,零星立着几棵干枯的树干,更多的则是形状千奇百怪的巨石。
白天辩识太阳行进,夜晚或是休息或是跟着星星的方向走,这一行人走的非常沉默。
所幸,他们走的这段路也只是荒芜了些,并非真正的沙漠。人和野兽的踪迹,仔细找找还是能找到的。
过了两日就到了下一城镇,以撒从怀中摸出地图确认位置,约伯则坐在那研究那个盒子。
他不敢随便打开,就只隔着外面看,感受那种奇妙的感觉。
“你说我要是走了,能带这个走吗?”
以撒回头,看见约伯举了举盒子。
他摇头:“不行。这是信物,我要用。”
母亲曾经跟着的那男人一直在近半年前还和他们有联系,他不相信母亲死了、父亲出事,这些消息他不知道。
说来,这是一个乏善可陈的故事。一个被来游学的俊美贵族青年吸引的贵族妇人,和对方暗通款曲,自以为两心相许,实际上只能算得上一段风流韵事。更别提这女子此时早已经嫁人。她自认为丈夫出于政治目的娶她并不喜爱她,整日郁郁寡欢,而也正是如此被抓住了机会趁虚而入。某日,她正因此让人坐在花坛边垂泪哭泣,楚楚动人的模样吸引了经过的国王。国王第一次发现弟妹姿容出色,露出动容之意,一来二去便将丈夫重病的女人拐带到了自己床上。
生下丈夫兄弟儿子的女人,惊恐,畏惧,害怕。丈夫绝不会原谅,而国王又薄情寡恩。女人再次绝望难过,幸而有那俊美青年的安慰。
所以他以撒的确是尤拿王的儿子。王弟自小身体不好,又对妻子冷淡,两人夫妻生活不大和谐。
而那真实身份其实非同小可的男情人从来只说些情话,却始终没碰过她。
以撒觉得,自己可能更多的遗传了母亲的天真和愚蠢。父亲的心狠手辣以及八面玲珑的手腕,说实话,他不觉得自己继承了几分。
那男人说:“不,我尊重你母亲,我尊重她的心灵,所以不能违背我的心玷污她。”
以撒问:“所以我的确不是您的儿子,对吗?”
男人抿了抿嘴,无奈的叹了口气:“没错,你不是。”
“既然如此,您更应该帮我了。”以撒听到自己冷漠的声音,“这就顺理成章……没有任何问题。”
男人挑挑眉。
“说起来,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挺可爱的。”他笑了笑,“没想到,时间过得这样快。”
以撒不语。
“需要我帮助的时候,我会派人在…这里等你。你到这的时候,去找镇里最大的集市,找最大的布匹商,只挑不买,说,这里没有你要的,你一直在等从远东来的富贵纹,什么时候能到……来个三次,我的人就会给我递消息。”
以撒按照之前说的,他在城镇里安排好了住处,就去集市按照之前约好的暗号约人了。
来到集市,他四处观察,找了一圈,又不动声色的打听了一番,在集市边上找到了一间一半在室内,一半在室外的店铺。
他走过去的时候,看见有个个子很高的年轻女人正在晒布。她一头乱糟糟的浅金色头发被束到脑后,潦草的扎着,身上穿着洗的发白的粗布衣裙,露在外面的皮肤有一种不太正常的白。
听到动静,女人扭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把视线收了回去。
以撒在门口探头探脑,看到室内本应该是站着店主的地方没有人,又回头看那女人。这时他看仔细了她的脸,稍微有些吃惊。
在他生活的地方,皮肤这么白的人是很罕见的。除了那些从罗马来的贵人,偶尔有几个皮肤白皙以外,他就再没见过了。
而且这人不光皮肤白,头发颜色也很淡,乍眼一看好像和皮肤分不出颜色似的。她有一双蓝的清澈的眼睛,但眼神里透露出淡漠,看到他时有闪过不屑。
“你……”以撒顿了顿,“你是店主吗?”
女人哼了一声,把布挂好,绕过他回了屋内。“不是。”她说。
以撒跟着她走了进去,四处看看,心里犹豫。他想着店主不在,他的暗号不能随便说,要多等一会……
屋里传来叫声:“卡姆,来人了吗?”
这高个女人听了似乎很生气,但却又强行忍住了怒火。不过她没吭声,一言不发,直到声音的主人出现在他面前。
那是个风情万种的美丽女子,身上穿着贴着身躯的美丽白裙,纤细的腰肢和高耸的双峰更突显其婀娜多姿,仪态万千。
以撒呼吸微乱,半是警惕半是紧张的看着她。
“客人看上什么了?有没有喜欢的?”女人斜倚在柜旁,随便撩了撩一旁的布料。
“你有夫主吗?”以撒开口。
女子微顿,眉头挑了挑。
以撒不觉脸红:“不…我的意思是,你是店主吗?还是你是这家店主的妻子?还是…”
他清了清嗓子,告诉自己要冷静,不然太丢脸。
女人笑了起来。
“我叫芝诺比娅…算是代理店长吧。这是卡姆,是我的助手。”她说着撩了下头发,“我替我主人管生意,这家店我都管了三年了。”
以撒犹豫片刻,试探性的开口问了句:“…这里没我想要的。我一直在等…”
随着他开口,女人的表情丝毫未变。倒是那在一旁一直不说话的卡姆,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古怪。
店内安静了片刻,女人轻叹一声,朝他招了招手。
“卡姆,你带他下去。”
一直不开口的女子小声嘟囔:“都说了,我不叫这个名字…!”
“当初是你自己要跟来的,”芝诺比娅拨弄了一下桌上的摆件,“不乐意的话,就回去吧。我会和大人说你后悔了。”
“你们不是跟我说,能遇到那个女人吗?”卡姆一脸愤怒,“是你们骗我…”
“行了!”芝诺比娅小声训斥了一句,“听话……卡姆。有客人在。”
以撒不明所以,但他因为似乎是找对了地方而松了口气。
卡姆不情不愿的把他带到了后院,他看到院子里摆着若干染缸,正有几个奴隶在干活。听到动静也没抬头,只顾着专心致志的干活。
进了屋子,没人说话。卡姆指了指那椅子,要他坐下,自己则又出门去。
过了一会,芝诺比娅进屋了。
以撒注意到她披了一件外袍,遮住了自己大半的身躯。
她在他面前坐下后,他才注意到,芝诺比娅看起来年龄应该已经不小了,应该也比他母亲小不了几岁。一旁的卡姆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
“你来这里,有信物吗?”她说。
他开口报了他的名字,那应该是一个假名。
芝诺比娅一听,心下了然。但她什么也没说,依旧看着他。
以撒知道他没那么容易相信,又拿出地图,将角落男人的签名指给她看。
“他说过,不要念他的真名。这地图是我半年前他给我的,这里他说他签了真名。古波斯文。”
芝诺比娅微微愣住,表情变得严肃。
过了半晌,她对着那地图微微行礼。
“王国之鹰,伟大真王的雄鹰。”她说着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尊敬,“他不是我的主人。但他是我主人的主人。以撒王子。是他要我在这里帮你的忙。”
以撒微微怔住。
他看不懂那古波斯文是什么意思,因为和现在的波斯文之间已经相差太多。而且他用的似乎是古波斯文里属于宗教术语的那一部分,更加难懂。据说只有正统的波斯帝国继承人才能读懂。
如今这世上,能称正统的也只有一个家族了。那就是帕拉提雅的皇室家族。但即便是皇室家族,也不全如此,能被允许修习的都是这其中历史最悠久,血统最相近,身份最高贵的。
芝诺比娅神色依旧严肃:“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以撒王子。你要等待的这名字的主人他不会来。”
以撒愣了下:“为什么?他发生了什么?”
芝诺比娅摇头:“大人分身乏术,恐怕没有时间。”
以撒眉头紧皱:“可我必须要见他。”
芝诺比娅叹气:“我很抱歉……大人曾经交代过,他已经将你要做的事安排好了,他只会在你出发的路上见你一面。”
以撒内心怒意上涌:“……你去告诉他,他必须来。除非他想任由他曾经辜负之人的圣体无法安眠,直至腐朽不堪。既然选择了成为真王的雄鹰,就应该背负责任。”
芝诺比娅微愣。
随后她的面容多了一丝哀愁,接着轻轻叹了口气。
“知道了。”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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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忍不住上帝视角一把了
哦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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