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神仙打架,抬手间移山倒海,伏尸百万吗?瑶姬吓得不轻,咬牙切齿骂萧子铎:“你疯了吗?自己找死不要带上我!”
刚才三方进来时都在观望,并没有贸然出手,是萧子铎故意引活兵俑,诱发了大乱斗。萧子铎趁着混乱朝高台冲去,飞快对瑶姬说:“你去找皎皎,带着她躲到刚才的通道中,我拿到东西就去找你们。”
瑶姬还来不及回话,萧子铎就走了。他旋身从一片混乱中越过,再往前多走一步就会被乱刀砍死,但他每次都能恰好躲过,像一道幽灵与死亡共舞,飞快消失在乱战中。
瑶姬都已经看呆了,她见过最俊的身法都不及他十分之一,这么快的反应速度,这么强的控制能力,他简直天生为杀戮而生。
瑶姬呼了口气,贴着地面往门口溜去。她不知道认识了些什么怪物,她只能选择相信他。
谢玖兮在刚打起来的时候就贴到墙角了,她身形纤细,又给自己贴了隐息符,一片混乱中竟然没人注意到她。可能是出于逃命的默契,瑶姬也贴到墙角,正好和谢玖兮对上视线。她们俩蹑手蹑脚,趁着没人注意赶紧往穹顶通道中爬。
她们两人连滚带爬地藏到通道中,谢玖兮问:“既明呢?”
瑶姬指向中央,谢玖兮连忙往下方看去,借着时明时暗的法术光芒,她看到一道影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穿过乱军,奔往高台。谢玖兮心都揪了起来:“既明,小心。”
萧子铎趁乱逼近,眼看点兵台就在前方,他却被一个女子拦住路。
黑暗中对方的面容一晃而过,萧子铎隐约觉得有些眼熟,但很快他就想到皎皎还在等他,每多待一刻她的危险就多一分。萧子铎毫不犹豫反剪对方双手,拓跋壁月没想到这个少年身手竟然这样好,吃痛斥道:“你是谁?”
萧子铎压低声音,故意模糊了自己声线,说:“我叫萧子锋,想报仇的话,下辈子努力吧。”
说完,他就将这个女子推向后方追来的兵俑。兵马俑感觉到活物,围着拓跋壁月攻击,萧子铎得到短暂的空隙,一翻身跳上高台。
这是一个偌大的点兵场,而这里是将台,唯有始皇帝能上,所有秦兵靠近后齐齐止步。萧子铎翻上来后发现难怪远看阅兵台时亮晶晶的,原来这上面用宝石镶嵌了一副壁画,描绘了一场激烈的战斗,一位男子踩着石头,双手挽弓,直指上天。
很明显这是后羿射日的故事,后羿手中的弓便是射日弓!这幅壁画上镶嵌的都是真宝石,历经多年依然色彩鲜艳,精美华丽,其价值足以连城。但萧子铎并没有心思欣赏这副宝贵的艺术品,他半跪在后羿像前,思索如何把射日弓取出来。
他正想着,手指碰到弓箭,那柄弓化作一道流光钻入他体内,而壁画上的弓箭显著黯淡下来。萧子铎愣了下,飞快环顾四周,见并没有人注意他,便飞奔到另一边,用短刀将太阳撬下来。
壁画上的弓是真的射日弓,那太阳必然是足以匹配射日弓的神物——天下极阳之石太阳石。似乎又有人朝这边靠近了,萧子铎也在这时将整个太阳刻下来。他收起石头,弯腰藏入黑暗中,飞快往通道赶去。
谢玖兮眼睛一直盯着萧子铎,紧张的心脏都要停止。谢玖兮看到萧子铎靠近,立刻放下鞭子,拉萧子铎上来。萧子铎刚刚站好,后面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有人惊慌喊道:“射日弓不见了!”
下方法术攻击更甚,三种波光撞在一起,爆发出强烈的冲击,石柱不堪其负,轰然倒下。萧子铎见状不对,忙道:“快跑,这里要塌了!”
地陵塌方,石头纷纷落下,洞顶通道也被震塌。他们三人几乎是踩着掉落的石头往前跑,他们用尽最快的速度,但还是来不及,在脚下坍塌之前,萧子铎抱着谢玖兮猛然朝一个方向扑去。
谢玖兮只觉得天旋地转,外面声音轰隆,宛如山崩,而她的后脑勺被一双手紧紧护住,她埋在他胸膛里,没有被任何东西磕到、撞到。
天地圮裂,唯独他的怀抱安全稳定,坚不可摧。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轰隆隆的声音总算停歇了,谢玖兮刚能动弹,双手立刻去摸萧子铎:“既明,你怎么样了?”
一双修长微凉的手包住她的手指,坚定有力:“我没事,但我们好像被困住了。”
谢玖兮抬头,这才发现他们滚到了一处墙角,最中间的丹炉撑住了下坠的石顶,侥幸为他们撑起一方喘息之地。
不远处一堆瓦砾发出声音,瑶姬吃力地从碎石块下爬出来,雪白的皮毛变得黑一块灰一块,已经无比狼狈。
瑶姬现在也没心力在乎什么形象了,她四仰八叉地躺到地上,望着外面黑压压的石块,说:“我发现自从遇到你们,我就总是在死里逃生。太晦气了。”
萧子铎确定谢玖兮没有伤口,从地上爬起来,轻轻敲四周石块:“赶快找出路吧,要不然你就要和我们埋在一起了。”
瑶姬嫌弃地咦了一声,翻身爬起来,四处寻找出路。可惜周围石块压得极其踏实,没有任何一块石头推得动。
“完了。”瑶姬痛苦地揪着头,“我堂堂天狐,竟然要和你们两人困死在废墟之下吗?”
萧子铎沉着脸,也觉得事态严重。他都在想要不要冒着暴露的风险用射日弓了,而谢玖兮敲了敲丹炉,由衷感叹道:“可真是个好丹炉啊。”
瑶姬皱眉:“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看丹炉?”
“有丹炉,我们就能练不死药了。”谢玖兮看着非常平静,说,“最坏的可能无非是靠不死药续命,有什么可担心的。何况,我们不见了,谢家和萧家一定会来找我们的。”
瑶姬喃喃自语:“就算死不了,一直困在这里也不是事。”
突然,瑶姬被不死药提醒,脑中灵光一闪:“阮郎!我可以用牵丝术通知阮郎,让他带着师门来救我们!”
“那就更好了。”谢玖兮敲了敲丹炉,说,“正好无人打扰,趁这段时间,我们可以炼丹了。”
瑶姬默默扇火,她看着坐在另一边潜心配药的谢玖兮,觉得这两人简直绝配。一个胆大,一个心大,都已经被困到废墟底下了,竟然还有心思炼丹!
瑶姬一边生火,一边悄悄问萧子铎:“神器是不是在你这里?”
萧子铎眼睛微睁,诧异又无辜地看着瑶姬:“你在说什么?这么多神仙在场,神器怎么可能在我这里?”
瑶姬了然地看着他:“别装了,如果不在你手里,你肯定不舍得走。”
萧子铎轻轻笑了,眼神清澈,面容胜雪:“三方混战,谁知到底落入何人手中了。”
这就是三个和尚没水喝的道理,他们三方相互牵制又相互猜忌,哪怕彼此通了消息,也会怀疑对方说谎。这些高高在上的神仙哪里能想到,真正的神器,被一个凡人顺走了呢?
瑶姬啧了一声,觉得牙根生寒:“希望你的命能和你的胆子一样大。”
萧子铎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地陵坍塌这么大的动静,想必连建康也惊动了。瑶姬已经传信给阮郎,但从阮郎门派赶到方山需要两天,他们三人被困在废墟之下不知昼夜。幸好他们三人都有灵气傍身,要不然不等阮郎来救,他们就先饿死了。
谢玖兮想着不能浪费时间,在被困期间顺便炼了炉丹。丹炉开启后,她成功练出丹药,但是只有两颗。
三人却只有两颗药,气氛骤然紧张起来。这时萧子铎主动说:“你们两人分药就好,我不需要。”
谢玖兮看向萧子铎,不由皱眉:“既明……”
萧子铎暗暗对谢玖兮摇头,示意她将丹药收好。瑶姬松了口气,毫不客气地从丹炉中卷走一颗。
这是他们九年前约定好的事情,无论萧子铎是真的不需要还是客套,瑶姬都必须拿走属于自己的。
只有这样,她才能和阮郎长相厮守。
谢玖兮知道萧子铎心意已决,微微叹气,收起最后一颗。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灵力,瑶姬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慌忙喊道:“阮郎,我在这里!”
第72章 战事起
修仙之人到底和凡人不同,凡人要三四天才能抬起的废墟,修仙之人没一会就清理干净了。
瑶姬在谢玖兮和萧子铎面前一直是一副不拘小节的散漫模样,但是外面来人后,她却摇身一变,变成一位三十上下、美艳婀娜的女娘。
谢玖兮记得六岁那年瑶姬被封印打伤,折损了一半道行,只能化形成五十岁老妪。她曾因为容貌不好看拒绝去见阮郎,现在她的外貌虽然还无法变成二八少女,但已经恢复了美貌,可见这些年瑶姬多么拼命。
石头抬起,外面的光洒落,谢玖兮抬头,看到碎雪从苍穹坠落,一个弱冠模样的男子站在前方,颀长清瘦,白衣飘飘,和雪地里吹来的风一样清隽秀丽。
他身后站着一群道门打扮的少年,无需介绍,谢玖兮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瑶姬看到来人,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她提裙朝他跑去,靠近时却又收敛起来,停在他三步外,规规矩矩叫了声“阮郎”。
谢玖兮自认识瑶姬以来,从未见过她如此小心翼翼,瞻前顾后。阮钰对瑶姬点了点头,转向谢玖兮、萧子铎两人,道:“抱歉,我们来迟了。你们没受伤吧?”
瑶姬站在阮钰身后,笑得温柔浅淡,不像是地道里大咧咧骂“放屁”的天狐大妖,而像是仙门的小师妹,举手投足间端庄极了。
谢玖兮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什么觉得不舒服,萧子铎像是有读心术一般,轻轻握住她的手,温和有礼地回道:“多谢道长搭救,在下兰陵萧氏二郎萧子铎,阁下恩情,在下铭记于心,来日定厚礼酬谢。”
同是解围,朋友有朋友的谢法,交易有交易的谢法,萧子铎这样说,便是斩断情义,委婉表示不想深交的意思了。阮钰不知道听懂没有,脸上表情还是淡淡的,拱手道:“行侠仗义,吾辈之责,萧公子不必客气。既然萧公子困境已解,我们就先走了。”
萧子铎笑着回礼:“道长慢走。”
阮钰带着师兄弟们离开,瑶姬亦步亦趋跟在阮钰身后,冲他们点点头便追着阮钰走了。萧子铎看着那些人准备御剑,忽然说:“瑶姬。”
许多人都回头,瑶姬夹在其中也有些意外。萧子铎没在意道士们意味不明的眼神,说:“我们侥幸在始皇帝陵中找到了丹药,但毕竟是七百年前的陪葬之物,药效如何尚未可知,你要小心。”
毕竟这么多年相互伤害,瑶姬眨眨眼,听懂了萧子铎的言外之意。萧子铎不愿意让人知道不死药是谢玖兮炼的,反正丹药是从地陵中拿出来,秦始皇陵里发现什么都不稀奇,就把这两颗不死药推到秦始皇身上吧。
瑶姬并没有放在心上,她已经拿到了不死药,说辞无关紧要,萧子铎想这样说那就随他。当着阮钰的面,瑶姬没有和萧子铎多说话,她对着两人摆摆手,笑道:“后会有期。”
谢玖兮意识到这多半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此后妖凡有别,再无交集。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谢玖兮心情却骤然低落,她勉强笑了笑,道:“后会有期。”
那群白衣道士踩着剑乘风而去,方山只剩下他们两人。天上还飘着雪,脚下是一片狼藉,萧子铎拉着谢玖兮,慢慢走在断壁残垣中。
谢玖兮深一脚浅一脚踩着石头,问:“既明,你会介意我弄脏你的衣服吗?”
“不会。”
“你会介意我在人前抱你,丢了你的颜面吗?”
萧子铎转身,不管满身尘土,深深抱住谢玖兮:“不会。”
谢玖兮露出笑,一直莫名难受的胸腔这才舒服了些。她轻轻揪住萧子铎的衣服,低声说:“可是,我觉得阮钰会介意。”
萧子铎不轻不重拍了下她的腰,笑着说:“抱我可以,抱别人可不行。如果阮钰敢让你抱他,无论他介不介意,我都要杀了他。”
谢玖兮忍俊不禁,道:“别开玩笑,我和你正经说话呢。”
萧子铎浅笑,他并没有开玩笑,他真的会杀了任何一个敢这样做的男人。萧子铎知道她在介怀什么,他跳下悬空的巨石,转身抱着她下来,说:“情之一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是她选择的路,我们只能止步这里,不能插手。”
谢玖兮不懂,她低声问:“可是,我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不能一直走下去?”
萧子铎说:“因为那是夫妻才能做的事。放心,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我生命中任何事情都与你有关,你说好就是好,你说不好那我就不做。”
谢玖兮在地陵中经历了那么多惊心动魄的瞬间,都不如这一刻触动。她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起来,越来越强烈,以至于心上像裂了一条缝一般,每一次心动都伴随着抽痛。
萧子铎原本浅笑着,他一回头看到她痛苦地拧着眉,神色大变:“皎皎,你怎么了?”
谢玖兮指着心口,都说不出话来。这是萧子铎第二次听到她说心痛了,他不敢大意,将她打横抱起,快步走向萧家的别院。
然而地陵坍塌,引发了方山地动,不久前还在宴游狩猎的萧家山庄已经是人去楼空,一地狼藉。萧子铎找不到人,只能找到一个还算整洁的房间,将她放到床上,转身想去找郎中。
谢玖兮在昏迷中感觉到他要离开,费力地睁开眼睛,拽住他的衣摆:“你要去哪里?”
萧子铎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就心疼,他握住她的手,轻声说:“皎皎,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去外面找郎中。”
“这里是山里,荒郊野岭的,哪里去找郎中?”谢玖兮拉着他的手放在枕边,侧过脸道,“我已经好多了,你不要走,陪我休息一会。”
萧子铎低低应好,坐在床榻前,默默擦干她额角的细汗。谢玖兮时梦时醒地睡了一觉,她睡得并不安稳,每次惊醒时都能感觉到一双手坚定安稳地握着她,谢玖兮心仿佛落到了实处,又能再次睡去。
等她终于清醒时,胸口那阵闷痛像来时一般突兀地离开了。谢玖兮睁开眼,看到萧子铎撑在她床前假寐,他闭着眼睛,面容安静,外面的雪光洒在他身上,像是一尊玉胚菩萨。
忽然他的眼睫动了动,缓慢睁开眼睛。谢玖兮伸手覆住他的眼睛,说:“不许睁眼。你许久没好好休息了,这回轮到你睡,我来守着你。”
萧子铎好笑地握住她手腕,轻缓坚定地将她的手抬起:“你醒了,胸口还疼吗?”
谢玖兮摇头:“不疼了。真是莫名其妙,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毛病。”
萧子铎说:“心脏的事不能马虎,等回建康后,找个郎中好好看看吧。萧家庄园已经撤空,想来你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到谢家了。你的祖母、姐姐还在担心你,我们先回去吧。”
谢玖兮颔首,看着他雪白的脸色又有些犹豫:“可是你身体受得住吗?”
“我没关系。”萧子铎眼睛已经恢复了漆黑明亮,说,“两天而已,不成问题。我好像在后山看到了马,应该是地动时跑出来的。你先整理衣服,我把马牵过来,我们这就走。”
谢玖兮和萧子铎一人一匹马,快速奔往建康。这次塌方闹得动静很大,建康城外挤满了流民,谢玖兮看着那些衣不蔽体、像野狗一样被赶来赶去的人,都惊呆了:“这是怎么了?”
“这是流民。”萧子铎叹息,他看着缩在城墙根下拖家带口、满脸麻木的人,说,“战乱年代,人命如草芥。有时候可能只是一场战乱,他们的家园、土地、祖祖辈辈积累的财富就都没有了。如果能结束这个乱世,无论是谁,都是一桩功业。”
萧子铎想,或许萧子锋当皇帝是好事。他有神仙撑腰,一定能统一天下,长命百岁;他出身高贵,登基后能得到世家支持,不会爆发政变;他性情也温和,想来日后会成为一位仁君。
只要萧子锋换一位皇后,不再执着于皎皎,萧子铎愿意俯首称臣,送他成就大业。萧子铎身边只要有母亲和皎皎就够了,届时天下太平,他带着母亲和皎皎找一个山清水秀之地安稳过完余生,就是他最大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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