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戒指好看的。”
正在摘菜的蔺安娴,瞥了眼自己女儿的手指,状似无意地夸了一句。
“哦,远哲送的,他挑东西还是蛮有眼光的。”
罗生生用套着戒环的手捻掉菜里黄叶,漫不经心地回了句话,听来好像手上戴的,不过是个普通的装饰品,没有任何沉重的含义。
“明天啊要叫小哲来吃个饭,姆妈多烧点,我记得伊欢喜吃排骨,侬看排骨年糕好伐。”
这话不像蔺安娴对宋远哲会有的态度。
罗生生听后,眉头不禁急蹙了一下。
“他好婆是德国人,圣诞顿顿要在家里吃的,伐会过来,姆妈你不要瞎献殷勤了。”
“哦,姆妈忘记他家里有外国人了。那么他有没有叫囡囡侬去吃个饭哦?”
蔺安娴在试探,罗生生听出来了。
圣诞都是家宴,怎么会叫她这个外人。
“没叫的。而且圣诞我肯定要陪姆妈你和爸爸过的!怎么好去他家里过?”
罗生生站起身,把摘好的菜拿到水龙头下冲洗,左手没因戴着贵重的饰物而有所回避,该泡水泡水,该搓揉搓揉,一点都不珍惜。
蔺安娴看得出,今夜自己提起宋远哲,女儿好像是不大高兴的,她当他们是闹了什么矛盾,所以后来也就没再聊到这人。
夜里,他们一家叁口吃了顿大鱼大肉,中西合璧地,像模像样过了个洋人春节,倒还算喜乐。
晚饭结束后,罗生生在楼下陪了会儿父母。
罗孝云一入夜基本就是闭眼瞌睡的状态,家里的护工休了圣诞假,蔺安娴要自己服侍他洗漱休息,所以她也没待多久,便上楼忙活去了。独留罗生生一人窝在客厅的沙发,百无聊赖。
她打开手机,回复了几条节日祝福,电视里在放着每年圣诞必看的《真爱至上》,从前感人至深的情节,在今天这个晚夜,对罗生生来说,突然就显得莫名乏味了起来。
发了会儿呆后,她关上电视,有些落寞地回到了自己房间。
床头柜上有半盒烟,罗生生抽出一支,坐上飘窗,转头望向室外霓虹璀璨的街景。
刚才她在楼下找了一圈没找到火机,于是便拿了根点烛器将烟燃上,入口后试着过了几下肺,大概是熟能生巧的原因,烟过喉头,终于没再呛得她又是发痒又是咳嗽,吐的白雾也顺畅好看,颇有几分那人的神韵。
上次在德宝湾被宋远哲发现自己抽烟,虽然没闹出大事,但烟盒连同火柴都被他给碾碎冲进了下水道,态度不是一般两般的强硬。
今天抽的这盒,是前几天趁他不在又偷偷出去买的,自然也只敢在他不在的时候,偷偷抽。
宋远哲这个男人很奇怪,不良癖好一大堆,又是酗酒又是嗑药的,私生活也不检点,偏偏就是不沾烟草。他将外在的体面,看得比什么都重,最见不得就是那些,在他人面前烟雾缭绕逃避现实的孬种。
男人嘛,就是这么可笑,成天看不惯这个,瞧不起那个,却从来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宋远哲是这样,程念樟也差不多。
哎……程念樟……
这男人也是有够绝情的,分开快二十天,居然连句像样的问候都没有,像是今晚这种日子,假装群发给她发个“圣诞快乐”,多自然的事……他都不愿意做。
这辈子想让他来给台阶下,看来是没得指望了。
罗生生垂头望向指间,不禁蓦然有些出神。
她想,虽然还不到睹物思人的程度,但这烟,就和程念樟一样,明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一旦沾上了,想戒,就没那么容易了。
外滩8号。
程念樟包了整个顶层的露台外卡,在平安夜的黄浦江边,给工作室开了场热闹非凡的尾牙趴。
因为是临时起意,为了这事,小谢紧急联系了几个在沪的朋友和模特经纪,连夜叫了不少小艺人和嫩模过来撑场。
有了这些人充场面,即便大家都不熟,还是给派对增添了不少夜场的趣味,毕竟夜蒲,就是要不熟,才能领会其中的奥妙……
接近子夜,中心的主舞台上开始灯光闪烁,DJ放着些不算太闹的舞曲活跃气氛,微醺的男男女女摇晃轻摆,描摹着夜的暧昧。
而此时外缘主卡的正中,程念樟则翘腿而坐,姿态悠然,他将视线对在身边人的牌面上,表情淡漠而专注。
在周遭喧嚣摇曳的氛围烘托中,他的这种专注,多少是有些格格不入的。
“要……还是不要?”
庄家发牌到程念樟左手边的嫩模面前,他们玩的是21点,这个姑娘现在手里虽然拿着叁张小牌,但迭起来的数字已过15,要或不要,都很危险。
爆牌是脱衣,输牌是喝酒。
她前几轮玩得很差,现在身上也就一条披肩盖着短裙,在十二月上海的户外,再脱下去,是要冻死的。
“我……还是不——”
“听我的,要。”
一直没有发话的程念樟听她想说不要,眉头立刻蹙了起来。
这局开头,她前面有叁人双牌就弃,按正常算牌来说,局势这么好,没有不要的道理。
“可是……”
女孩听到程念樟突然开口,心脏瞬间错跳了好几拍,红着脸欲言又止地,“可是”了半天,愣是没有憋出后面半句。
刚才落座时,因为这个男人太帅的缘故,她是招呼也不敢打,正眼也不敢瞧他。即便被排了最近的位置,这女孩也只敢战战兢兢地,和程念樟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生怕他近看了以后,会讨厌自己的长相。
但她做梦也想不到,这种像是悬在天上的人,居然会主动开口和自己说话……
“爆牌我替你脱,不用怕。”
说时,程念樟就脱下了身上的呢料西装,拿牌后将纸片放入女孩手中,再顺道把衣服给她披在了肩上。
西服的夹里中存留着这个男人的体温还有香气,女孩用手拢了拢襟口,尽情享受了一下程念樟的气息将自己围裹的感受。
她觉得也没喝多少酒,却已经快要醉了?
都开始做梦了……
程念樟要的是张3,最后亮牌,她与庄家平手,不输不赢,刚刚好。
酒桌上行酒令的玩闹,不像赌桌上压了真金白银的下注,大家也就随手玩玩,惩罚过后,谁也不会多放在心上。
程念樟看结果在意料之中,便又满意地靠后,默默低头含上支烟。在他摸索火机的时候,边上那女孩已经凑了上来,拢手挡风,殷勤地替他将火给点上了。
“打火机在你西装口袋里。”
她解释道。
男人闻言,只客套地说了句“谢谢”,也没有抬眼看她。
女孩本名叫林真,艺名Lily,跟的是徐汇这一片有名的“妈妈”Sami姐,专教她们一众姐妹,怎么傍上有钱有势的男人。
平日里她最常去蹭的,都是那些高端酒会和私家派对,今次的夜趴本身不在她们的业务范围,但听说是大明星Evan的场子,还是有不少姐妹挤破了头的想要来的。
和那些流水线的外围不同,Sami姐带的姑娘大多品类各异,每个都是对男人投其所好的高手。像这个Lily,走得就是清纯挂的,深得一些老男人的喜爱。
在程念樟给她披衣服之前,她其实对今晚都没有任何的期待,因为身边这个,全场唯一有点潜力的男人,实在太冷、太帅……
像他这样的,一来瞧不上勾引的招数,二来也不缺女人青睐,根本没有理由会着了自己的道。
她原本都已经打算好,结束这一摊后,再赶去佘山续个别墅的泳池趴的,毕竟是平安夜这种日子,总归要做点业绩出来的。
但她现在又改主意了,她想试试难度高一点的事情。
“Evan等会这边结束了要去哪呀?”
“回酒店。”
“刚才谢谢你的,要不是你,我估计又得输了。”
这句话程念樟没回,他呷了口烟,蹙眉看向外滩人潮的方向,视线一直虚焦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概隔了半分钟,他才幽幽开口问了女孩一句:
“你叫什么?”
“Lily”
“哪里人?”
“就是本地的,老家宝山。”
罗家以前也住在宝山。
他刚刚就是听她说了两句上海话,发音挺标准的,所以才留意多看了两眼。
“今天还转场吗?”
Lily听言,起初一愣,回过神后,整个脸便一下堆满了笑意。
“看你啰!”
程念樟听着她这句带些嗲气的回话,不禁手指点额,低头笑出了声。
“这摊结束,就早点休息吧。”
“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