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悠悠看着李维宁,觉得这世上的好女人真多。从建议葛思悦母亲找法援,并且挑明说了如果张雯张律都没有办法的话,其他就都别想了的那个何姓女律师,到张雯,然后再到她,她又开始花心思往外继续扩找。好像这其中的善念都拧成了一股绳,也许绳子的承重并不算坚韧,冥冥中却至少吊住了正在往深渊里下沉的那对母女。
她也有想过,如果女孩是在撒谎或其中另有隐情,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想还原一个真相的目的。因为无论是谁都需要有‘对与错’的认知,人可以知错犯错,但遭受惩罚的时候也请坦然的接受,不能等轮到自己了才突然知道疼,才突然大彻大悟,天空即便再灰,也是会有透光的角度。
“其实,我都把最坏的结果考虑好了,”杨悠悠本就不是会拖人下水的性格,既然她已经决定要做,那就一定会拼尽全力给自己做出一个满意的结果,“怎么说呢,在统一战线后我会让参与进来的每一个都尽量从法律的角度的规避掉风险,至少不能害了你们的前途。”
“做律师都像你这样吗?怎么感觉你就是在知法犯法的边缘线上游走?”李维宁倒也不是有多信任这个才跟她第一次见面的律师,只是她这么多年的工作经历,见过了那么多受害者背负着枷锁前行的样子,那怎么能用一个‘苦’字来形容?
她手里现在就握着一本快要十年的秘密罪证,间接受害者加上直接受害者足有十几个,可这十几个人里没有一个人主张追究的。为什么?因为她们不够‘干净’,因为她们学术不端想走捷径,因为她们接受了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好处,因为事情一旦被揭发,她们失去的将不仅仅是学业,还有家人的期望跟社会的容身。
记得那是她第一次被人下跪乞求,那种心痛心酸她到现在想起来都浑身难受。为什么膝盖可以那么软?为什么人格可以那么弱?为什么都有勇气以死要挟她了,却没有勇气跟祸害她们的人搏上一搏?
可她们只懂伤害自己。‘自伤’是最快捷的躲避方式,是最极端的指向自己的愤怒,也是最懦弱的自我保护。她们把世界的喧扰放大到了必须掩耳的成程度,她们把自己的声音含在嘴巴里吞下去,自怨自艾的忍下了全部。
“律师要是不做法外狂徒岂不是太不合理了。”杨悠悠听出对方口气中的无奈,却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把自己的认知缓缓道明,“在没见过那个女孩之前我其实并没有那么迫切的想要做些什么,见过之后,我就突然很想把那些扣在女性身上的道德枷锁都给掀了。”
李维宁表情一怔,仿佛她刚在心里翻出来的记忆被她透视看光了一样。
“即使锁的太死掀不掉,能撬起裂缝也是好的。”杨悠悠坚韧道,“我不知道这个社会终究想要教育出什么样的女人,好像道德瑕疵必须是女性的致命伤,专属于女性,只属于女性。我把女孩的手机从警局里领出来进行了修复,李医生你能想象那部已经快要两个月没人使用的手机里充斥了‘骚浪贱’‘烂婊娼’这样满屏的骚扰消息吗?”
“里头有匿名的学生,有实名的同学,还有来自社会上根本都不知道谁是谁,来自哪里的留言申请。”杨悠悠抑着快要涌上心头的愤然深吸了一口气,“就因为这个女孩在聊天群里的迎合跟随,随便截图一张都足以让人诟病。可也是这同一个女孩,宁愿用死来守住贞洁。”
李维宁没有说话,她理解这其中的矛盾,更知道杨悠悠选择负重前行的辛苦。
“这个女孩真的太小了,她甚至都不清楚自己的选择是整个社会环境对她的束缚,以死来保护贞洁?保护的究竟是什么?一层膜瓣跟生命放在了同一个天平上,竟然还压偏了……不可笑吗?”杨悠悠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如果不是那些留言,可能也不会让我这么想要把这起案件的真相全都翻出来,是这个煽动舆论想要逼死这个女孩的人给了我突破的方向。”
“杨律,你原本的性格就是如此吗?”这样的性格在社会上可是最容易吃亏的。
杨悠悠略沉思了一下,然后才洒脱笑道,“我是、因为经历了一些事,如果当初哪怕有一个环节我没有选择坚持而是放弃,都不会有现在的这个我了。”
李维宁朝杨悠悠露出了今天里最真心的微笑,她把手机过去让她抄记了一下电话号码,“他是我目前知道白汀区里比较负责任的警察了,不过我不保证联系上他,他就会选择帮忙。”
“我知道。”杨悠悠把人名跟号码全部记进通讯录里,“这件事应该不会简简单单就能解决,关于这位警察,还要麻烦李医生你能先跟他沟通一下,如果不行,我也就不方便进一步打扰了,关键是不能给你惹麻烦。”
李维宁点点头,她没说这个躺在她手机里的通讯号码自从加上就没有被她拨通过,因为某些原因,她似乎可以猜到他一定会答应帮忙。这段日子以来她本来就在纠结,她已经三十二岁了,早过了轻率冲动的年纪,是杨悠悠的出现让她有了借口与理由朝着自己本心所愿更迈进一步。
心有点儿慌,却也有了那么一点雀跃。盯着手机号码正出神的李维宁没注意到自己暴露了那一抹属于女性的柔美。
杨悠悠是何其敏感的人,明了了其中隐情自然全当没有看到,暗自送出祝福,也暗自督促自己一定做好最详尽的打算,千万不要连累了参与其中的每个人。
“虽然现在说这句话可能有点儿厚脸皮,能得到李医生你的理解跟帮助我真的很感激,”杨悠悠朝李维宁笑的真挚无比,“剩下的我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无论结果如何,今天能认识你也是我的一大收获,希望下此请你吃饭你也愿意赏脸。”
“下此吃饭是可以,不过别再下了班还继续找我谈工作就好。”李维宁也回以微笑,更重新朝杨悠悠伸出手去,“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李维宁。”
“更高兴认识你,我叫杨悠悠。”
俩人握了手。在土壤上刚刚才冒出了新芽的友谊之树,发达的根系却已经悄声扎进地下很深的位置,就像这世上尽管总有阴霾依旧无法阻止绿色的蔓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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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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