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君君的表情让蒋灵梧心中酸楚的同时又分外觉得她可爱纯真。
他特意停顿了片刻,想听听祝君君会说什么,是辩解、掩饰,亦或是无奈的坦诚。
但都没有。
祝君君只是单纯的感到诧异,那清澈到透明的眼神似乎在告诉他,她根本不在乎这件事会不会被知晓,也无意为这不值一提的小事多费口舌——
当一个人从心底认为自己所做的事合情合理、无关对错时,是不会想解释的。
蒋灵梧心口的那一丝难过忽然就消释了。
因为这就是他喜欢的姑娘,从头到脚,每一根发丝都是他掌中的至宝。
何必学那些俗人去计较道德规矩,他的君君活得自由自在,不需受任何约束,而他喜欢的,也正是这样的她。
于是蒋灵梧在心平气和地说出“我和他”这句惊天之言后,又说出了另一件足以令祝君君失眠整个晚上的事情:
“……窦师姐遭人下毒当晚,温郁其实撞见了那个人。我回到百花谷后问他为何没能把人留下,温郁告诉我,他在那名杀手身上觉察到了你的气息,是你的气息限制了温郁的行动,间接护下了那人性命,温郁杀不了他。”
祝君君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蒋灵梧口中那个被她气息护住的杀手是谁。
——是贰壹。
“温郁百思不得其解,我亦百思不得其解,他不解的是,为何你的气息会出现在一个不知名姓的杀手身上,而我不解的是,为何温郁也会觉察到你的气息。这两件事看似彼此无关,可推己及人,答案是唯一且显而易见的——因为你,与我、温郁,还有那名杀手,都曾在一起过。”
被男人有根有据地说破自己乱搞男女关系事,祝君君红着脸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其实这种事不可能瞒得住,她也从未想过要隐瞒,只是这被揭露的方式……
委实太戏剧化了一些。
蒋灵梧继续淡淡道:“然后我便对温郁出手了。”
“啊?!”
祝君君诧异地睁大眼睛,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哪个字听错了——出手?是她理解的那个出手吗?
但蒋灵梧在她心里形象高大,浑身都散发着温柔的金光,绝对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卑鄙之人,而且就今天下午来看,他和温郁的关系也很正常啊!
“是出手,但也只是试探,”蒋灵梧又掐了一下祝君君的鼻尖,这个花心的小丫头竟然怀疑他,“毕竟这种情况从前闻所未闻,若不能彻底弄清楚,很容易处在被动当中。”
祝君君摸了摸鼻子,笑得十分不好意思:“那,结果是……?”
“得出的结论是,和你在一起过的男人,互相之间可以造成一定的伤害,但是,谁也没办法真的杀死谁。”
祝君君:?!
还有这种事!
祝君君想立刻呼唤她的剑柄出来问个清楚,但时机显然不合适,只好暂压下心头惊涛骇浪。
所以,贰壹能从温郁手底下活着离开,是因为温郁杀不了他,而蒋灵梧也通过袭击温郁证实了这一点——她的后宫们没法自相残杀。
这个结论并不难求证,但祝君君很快就想到了另一个疑问——
能够被她的气息所庇护的男人,是指所有和她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还是只有“能用心闻到她的香气”的男人呢?
一方面,蒋灵梧和温郁能在浓重的沉香遮掩下依然闻到她的香气,但岳星楼却不能,否则他就不会用熏香来做掩饰,另一方面,蒋灵梧、温郁和贰壹三人都被她的气息所庇佑,无法自相残杀。
而岳星楼和蒋灵梧、温郁、贰壹之间唯一的差别是——
她从没有对岳星楼使用过“入幕之宾”。
“入幕之宾”真就是字面意思,入幕之宾啊……
祝君君思考得出了神,心里觉得这件事无比重要,若是有机会一定要亲自验证一下才好。
但蒋灵梧不知她此刻在想什么,见她这样神不守舍,便轻声唤她:“君君?”
祝君君连忙收回了心,看向蒋灵梧时,被对方眼中的温情和担忧烫得心腔发软——明明自己正在生病,却还把全副心思都记挂在她身上。
她又起身给蒋灵梧换了一方湿帕,想说点什么好让他开心起来,却见男人忽然垂下眼帘,低声向她解释道:“我出手有分寸,并没有伤到他,你若是担心,可以亲自问他,我——”
“——蒋灵梧?!”
祝君君腾地站起身,打断了男人不知所云的解释。
这是她第一次从口中呼出男人全名,却没想到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可是蒋灵梧太过分了,他怎么能觉得她想事情出神是因为在担心温郁呢?!
温郁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是一谷之主,不是三岁小孩,就算真的被打伤了,百花谷里有的就是医生大夫,还怕治不好他吗!
“我才没有担心你师弟!”
祝君君见蒋灵梧一脸不解,忍不住稍稍提高了点声音,既是想说给面前人听,也是想说给也许此刻正守在门外的那个人听:
“是,我承认,温郁长得好看,特别好看,可他是有妻子的!我祝君君虽然行不正站不直,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敢做,可我绝对不会觊觎一个有妻子的男人!”
祝君君之所以会和温郁滚到一起,完全是因为当时她只是在玩游戏!
谁玩游戏的时候会在意一个NPC有没有老婆!
可老天偏偏捉弄她,让她在最不应该穿越的时机穿进了游戏里,于是,那些本由数字堆砌成的NPC一个个全部变成了和她一样的活生生的人,而她漫不经心的一个选择更是成了要被一辈子戳脊梁骨的荒诞错误!
还外带惹毛了窦菲——一个要杀她泄愤的大麻烦。
或许会有圣母说,虽然事情的后续展开十分不堪,但我并不后悔。
但祝君君只是个自私自利的俗人,天晓得她为了这件事后悔过多少次!
“灵梧,”祝君君顺了气,又坐回床沿,认认真真地对上蒋灵梧漆黑的眼眸,“我刚才没有和你解释,是因为那件事根本就没有办法解释,关于为什么我会和温郁睡到一起,我只能说,那是一个我绝不会犯第二次的错误。以后,永远,我都不会和他有任何瓜葛。”
光天化日不会,瓜田李下更不会。
蒋灵梧怔怔望了祝君君许久,女孩眼中的坚决和懊悔令他不知所措。
他不知该怎么整理自己此刻复杂到混乱的情绪,既觉得无比的高兴,又觉得深深的悲哀。
高兴是因为祝君君明明白白、坦坦荡荡,她对温郁的不爱是真的不爱,而悲哀则是因为他亲眼目睹了温郁有多痛苦——
所有得到过祝君君却又无法陪伴在她身边的人都会很痛苦。
正如他之前所说,她的气息会永远刻在他们的身体里,魂牵梦萦、永生难忘。
但祝君君这样做是对的,因为温郁有妻子。
是养育他们、栽培他们的师父在临终前流着枯涸的泪一字一句托付给他的结发妻子。
祝君君或许不知道,温郁其实是一个孤婴,还不到一岁便被遗弃,是师父在白鹿泽的水潭边把他捡了回来。早逝的师母姓温,闺名如玉,师父便给孤婴赐名为温郁,当作亲生的儿子抚养长大。
养育之恩如山似海。
温郁跪在窦仝的病榻前发过誓,会护窦菲一辈子。
祝君君钻进蒋灵梧怀里,紧紧抱住男人,这个看似坚不可摧,其实也会胡思乱想的男人。
“灵梧,我会有很多男人,因为我是太吾的传人,我要练功。这些事我从前没告诉你,但以后如果你想知道我都会告诉你,”说着,祝君君仰起头,亲了亲男人微微泛青的下颌,“但只有一点不会变——
蒋灵梧,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永远都是。”
不是最喜欢,却是最信任。
于是蒋灵梧知道祝君君没有哄他,因为信任二字,远比喜欢更重千倍。
“好。”
他应答,低头深深吻在女孩温暖的发顶,发誓此生永不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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