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积云重重,一条黑蛟在天上游动飞驰,那轮明月让螭泽无比烦躁,只恨不能离得远远的。
他已记不清多久没在天上飞了,他躲了太久,不就是打伤两三条龙么,那青河小白龙至于那么缠着不放么?
说到底,龙族傲气,一龙受伤,全族便以此人为公敌,这点螭泽倒是欣赏的,不像是蛟族,四分五裂,各不干系。
说是互不干扰已是仁慈,他出身的那窝蛋里,前前后后得了机缘造化的才能被孵化出壳,这些蛋已放置不知多少年,能不能出世都看自己造化,可以算是天造地养。
他不太幸运,出壳后发现自己是那窝里的最后一个,等摸索的活动范围增大到三座大山,他发现有一处的几条蛟有熟悉的气味,一过去,才明白那是自己的兄弟姊妹,可是他们这类妖物哪有这些恩情,西沼地灵气稀薄,妖物们只会想方设法找灵气灵物,去杀比自己低微的小妖,夺他们的内丹来提升自己的修为。那几头蛟实力修为比他强悍许多,他远远地跟了许多日子,直到一日他们围杀鼍妖,他躲在一边,终于找准时机大着胆子上去补了一刀,等战胜分赏妖力之时,他小心地凑过去,却被一脚踢开,为首的妖蛟大笑,似在嘲讽他的不知天高地厚。
他们桀桀怪笑,螭泽当时还不明白这是受辱的感觉,只是觉得十分难受,顿时想生出翅膀逃出个十万八千里。他那时很生气,飞似逃开,跑到无人的山中发狂,后来只要想到当初那群人的笑声,无论是打架还是夺丹他都越发做得得心应手,狠辣老练,只要有口气,无论对方是谁他都会拼尽全力去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不惜。
那段时间过得飞快,在成功夺取一鼍妖的内丹出了西泽地后,他发现外面的天地更为广阔,在他看来,外面和里面没什么不同,他依旧如此行事,迅速在妖界有了恶名,无论去哪里,那些和他修为差不多、妖龄却更长的遇到他都避之不及。螭泽很满意这个名声,四处找灵气充沛的地方修行享受,他越凶狠,得到的东西越多,有的越多,恶名更大,这样的日子不知过去多久,他已是族中修为涨得最快的一个。
一天夜里,他在水边打瞌睡,乌云厚厚,风静树止,眼见要下雨,无意抬头一看,只见空中一道翩若惊鸿的游龙身影飞过,他睁大眼睛,立刻飞起跟上。
可他根本跟不上,那道矫健身姿是难以描述的美丽和惊艳,流畅滑动的弧线是他不能比及的,哪怕在黯淡月光下全身鳞甲也闪闪发光,像是什么宝石,飞行喘息时的微弱清亮龙吟和他的叫声完全不同。
他被甩在后面,直至竭力都没追上,倒在一处山丘歇息的时候他心想原来那就是一直听说但没见过的龙,至此以后他留了心,知道了化龙的传闻,多方寻访之后果然有所发现。
寻查到那日看到的白龙的巢穴,他发现原来那出身青河的龙已受封坐拥一条宽阔大河,他心里不服,冲去和他打了一架之后心里只有暗自窃喜和嘲讽,不过如此,他还以为有多特殊。
他不过略使小计就赶跑了那白龙,真是中看不中用,霸占了水域倒有些无聊,不知过了多久,水域边的一方百姓开始往水里扔人,蠢民,他何必要去费力给他们兴云布雨。直到有一天,他回去之后发现宫殿里落下一个天外之人……没有同类,难怪哭得这样惨。
月光皎洁,数百年过去都没有变,他讨厌的东西里又要多一个月亮了,完全被月影笼罩的螭泽再次加快速度,八月十五那日中了那仙道夜宴的埋伏,被引去再次和白龙打了一架,螭泽心想,那些仙人和龙族真是太闲了,神仙不当,天天追着他干什么,害他把人都弄丢了。
毕竟他后来渐识人间那些道理,于此时翱翔月夜无所事事便反思了一下,与龙族恩怨不说,出妖境时被那水中老鼍伏击的事倒是有点说头,当年为出西泽地,用多重毒计夺了他儿子数百年妖丹,还杀过了头把他元神具灭,修行尽毁,小鼍只能从未开灵智的重新修炼,现在反回想一下确实过格。这片云还没飘过,下一瞬螭泽就暗赞自己妖道修为有涨,竟然能回忆以往功过,他果真有长进了。
忽感前方异样,黑蛟一声轻微吟叫,那女人就在下面地界。
黑蛟化做一道阴影落下,思及那道士肯定和以往一样下了门禁,便化作小蛟原形,不用妖力爬窗户进去。
等螭泽吭哧吭哧翻了过去,一落地,傻眼了。
床上女人安睡着,笼子依旧放在床头桌上,那块被明显洗干净的软布垫上睡着一头黑色小蛟,旁边放着已被编好的草编玩意,笼里似乎新添了什么新物件。
他忽然想起了数百年前驱赶他的蛟妖首领也早就出了西沼地,而那妖蛟的脸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
“吼——”
螭泽的叫声响彻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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