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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沉溺(5)
    星期六,石孟妤起了个大早,熟练的往平底锅里打了两颗鸡蛋,旋即转身往马克杯里舀了几勺即溶咖啡粉,一起生活了将近四年,石孟妤和闺蜜杨儘管生活习惯差很多,石孟妤却仍旧会每天早起准备两份早餐,偶尔闺蜜杨因为工作的关係忙到三更半夜,隔天起床已趋近中午,每每打开微波炉就一定会看到石孟妤替她准备的早餐,有时是一份吐司夹蛋,有时是咸粥,偶尔石孟妤心情好,她还能吃上一份豪华美式早午餐拼盘。
    对石孟妤来说,一个人准备两份早餐不麻烦,她还挺喜欢下厨的。不过,会坚持天天早起准备早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基于她太了解闺蜜杨了,她知道平时自己出门上班时,闺蜜杨饿了不是煮泡麵就是叫外卖,有时候乾脆直接不吃,饿着肚子工作一整天。
    早餐是一整天下来,石孟妤唯一可以监督闺蜜杨正常饮食的一餐,所以不论什么原因,石孟妤每天一定准时七点半起床,准备好早餐才接着接下来的行程。
    「哇!今天吃这么好的吗?」闺蜜杨今天的起床时间比平时足足早了一个小时,要不是最近工作刚好告一个段落,她今天恐怕也没什么间情逸致跟石孟妤坐在餐桌前,和和美美的吃上一顿澎湃的早餐。
    「我昨天跟同事一起去超市,她推荐我买这个牌子的即溶咖啡,你喝喝看跟之前的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你说办公室里的那个咖啡达人吗?」
    「嗯,可欣老师。就是她推荐我们去待会那间宠物店的。」
    石孟妤想起可欣老师得知她跟室友想要养宠物的消息,兴致勃勃地告诉她,她有一个朋友家里经营宠物店,最近即将转型成动物医院,希望石孟妤可以抽空去捧个场。
    「最重要的是,我那个朋友现在还是单身喔!」可欣老师说话的同时朝着石孟妤调皮的挤了挤眼,似乎完全忘记自己是推荐对方去店里的主要目的是买宠物,而不是认识什么单身男。
    至于石孟妤为什么答应呢。主要是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挑小仓鼠,今天如果是要养狗或养猫或许还能去收容所认养,但如果要养仓鼠,撇除毫无人性的夜市摊贩以外,恐怕也只剩下宠物店这个选项了。
    闺蜜杨轻轻啜了一口手中的热咖啡,露出一脸惊叹的表情:「真的很不错欸,你同事真好,我都想喝喝看她煮得咖啡了。」
    「知道我为什么每天都要那么早到学校了吧。」石孟妤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虽然不知道可欣老师会不会天花乱坠的跟她那位「单身」的朋友多说什么与她有关的事,但石孟妤还是决定早餐结束后,就和闺蜜杨动身前往那间宠物店。
    闺蜜杨一开始还频频跟她抱怨,宠物店家里附近就有了,为什么偏偏还要跑那么远,直到石孟妤告诉她那间宠物店的老闆不只有顏值、有身高,而且还保持单身之后,闺蜜杨便一改先前的态度,说什么也要陪着石孟妤一起去。
    「家里要有新成员,当然要盛重一点。」闺蜜杨在讲这番话的时候,石孟妤认为她口中的新成员,似乎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石孟妤并不打算戳破闺蜜杨,所以当她换上轻便的服装准备出门时,闺蜜杨还在和电捲棒奋战,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系好帆布鞋的鞋带,坐在玄关等候。
    石孟妤突然想养仓鼠的原因,闺蜜杨没有多问,石孟妤自然就没有多作解释,她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再尝试一次,或许这样还能解开多年前的心结也说不定。
    以前在育幼院,做什么都要看别人的脸色,表现好不一定会有人夸你,但如果表现不好,惩罚和责备是绝对少不了的,有时候你甚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一顿毒打、责骂、关禁闭,这些都很正常。
    闺蜜杨认为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石孟妤的个性就变得消极了,虽然石孟妤一直以来都与积极主动沾不上边,但至少她在某些事情上会有自己的意见,不像现在,就连闺蜜杨都搞不不太清楚,石孟妤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染上这样鬱鬱寡欢的气息,好像很少有事可以让她真正的快乐起来。
    週末的公车不如平日拥挤,石孟妤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落座,闺蜜杨带着耳机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补眠,望着窗外,石孟妤开始观察路上经过的行人,想像褪去工作打扮的他们平时都在做些什么。
    曾经有人告诉石孟妤,她看起来像是每天坐在办公室前处理文件的行政秘书,石孟妤觉得有趣,她永远无法得知别人想像中的她是什么模样,别人也同样不知道石孟妤正在偷偷观察着他们,预测他们可能度过的每一个日常。
    四十分鐘的车程说长不长,途中经过一个市场,车上的乘客开始多了起来,为了方便下车,石孟妤提早三个站牌拉着闺蜜杨站到车门附近的位置。因为车上乘客眾多,公车行进间,石孟妤好几次差点失去平衡,闺蜜杨也因为距离扶桿太远,只能从身后紧紧拽着石孟妤的衣角。
    公车进站,车门缓缓开啟,为了不影响到下车人潮,石孟妤稍稍挪了挪身体,想把位置空出来,她没有注意自己身后还站了一个人,以至于她往后跨的时候,后脚跟不偏不倚的踏在了对方的脚上。
    石孟妤还来不及出声道歉,失去重心的身体便不受控制的往后靠。
    「小心。」身后的人轻轻扶住她。
    小心。低沉湿润的男声,像是衝破水面的浪花拍打上岸边的礁石,重重击打着石孟妤的耳膜。
    那一瞬间,石孟妤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朝她的心脏狠狠撞了一下,视线一时间变得模糊,她想要回过身去好好看一眼身后站着的男人,却又无法控制僵硬的身体,有一股强烈的感觉牵引着石孟妤,石孟妤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出声喊住对方,她将会后悔一辈子,可最后她依然什么都没有做,心脏剧烈的跳动,石孟妤感到没来由的畏惧,却搞不清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直到车门缓缓关上,公车再次啟动的那一刻,石孟妤才终于冷静下来,她猛地回头,男人的身影已然消失,只剩下闺蜜杨瞪着一双大眼睛,不解地望着她。
    「你……你还好吗?」
    石孟妤的眼角湿润,惨白着一张脸让闺蜜杨看着有些胆颤心惊。
    高二那年,石孟妤的仓鼠死去时,她也是露出这样的表情,从禁闭室出来的后一天,石孟妤的仓鼠死在阴冷潮湿的铁笼子里,软软小小的身躯倒卧在发黑的木屑中,她捧着那个笼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几天,不说话也不吃饭,一个人默默的守着那个发臭的铁笼。
    育幼院的老师说小仓鼠是自然死去的,是饿死的,石孟妤不相信,闺蜜杨也知道,这不过是老师们编出来的,希望能让石孟妤心里好受一点的藉口罢了。
    石孟妤被关禁闭的时间不过短短一天半,仓鼠怎么可能会是饿死的?
    「别老是把仓鼠拿出来玩,要是哪天笼子没关好,半夜跑出来偷咬电线怎么办?」
    养仓鼠的那段时间,闺蜜杨和石孟妤时常把小仓鼠从铁笼里放出来,望着白白胖胖的小仓鼠缓缓地从掌心软软的爬到手臂上,石孟妤会在小仓鼠眼前摆上葵花子,看着小仓鼠一口一口慢慢啃食的模样,那个时候的石孟妤,总会发自内心的笑出声来。
    一个比她们大一届的高二学姊,却总会在两人把玩仓鼠的时候,板着一张脸走到他们身旁指指点点。
    「牠不会自己跑出去的。」石孟妤头也没抬,目光始终宠溺的落在小仓鼠身上。
    「你怎么知道?你二十四小时都能照看着牠吗?你知不知道仓鼠如果跑去咬电线是很危险的,很有可能会造成电线走火,整间育幼院的人都会遭殃,你想害死我们大家吗?还是你以为仗着院长对你特别照顾,就能够这样为所欲为。」
    石孟妤低着头丝毫不理会学姊莫名其妙的指责。
    闺蜜杨认为那个学姊总是跑来找石孟妤的碴,是因为没有安全感,育幼院的小孩没有一个是自愿与父母分离的,被父母拋弃的阴影时常导致院生心里產生一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再一次被拋下的感觉,那个学姊从小就很喜欢在大人面前装作一副懂事乖巧的模样,私底下却老是欺负一些老师们特别关照的孩子,石孟妤就是其中一个。
    闺蜜杨没有告诉石孟妤,那阵子育幼院购入了一批老鼠药,她不想随便怀疑别人,但她依稀记得那天晚上,有一个人躡手躡脚的接近石孟妤的床位,只是闺蜜杨睡在上铺,没有很清楚的看到来者是谁。
    隔天一早,石孟妤的仓鼠便倒卧在铁笼中奄奄一息,这很难不让人產生联想,虽然闺蜜杨好几次都想把自己当晚看到的一切说出来,可她还没来得及鼓起勇气,那个高二学姊便在事发后的几个月,死于一场离奇的坠楼意外,对此,闺蜜杨便决定死守这个秘密,绝口不提。
    可眼下石孟妤露出的表情,简直就和那天如出一彻,面色苍白、两眼空洞无神,就好像整个人都被抽空一般。
    闺蜜杨一直清楚记得那天,石孟妤回过神来以后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牠死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是我不要牠了?」
    闺蜜杨有一种感觉,那些日子,石孟妤似乎一直把那隻仓鼠看做自己,她想要给牠一个家,一个会爱牠保护牠的家,一个她和她都不曾拥有过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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