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北没等太久,张南洋便来了,把一个牛皮档案袋放到他的手边。
秦北没立即打开看,而是将早准备好的支票递过去,张南洋接过一看,有些过意不去:“秦总太客气了,这次我也没帮什么忙.....”要把支票退还给他,秦北笑着拒绝:“我从不收送出去的钱财,再说是你应得的。”
亲手替张南洋倒了一杯猫屎咖啡后,才不紧不慢解开缠绕的白线,里面只有一张法医个人信息登记表,填的也极其潦草,大多空白,不由挑眉问他:“就这个?”要不是贴着张一寸黑白照自证,他都有理由相信,这或许是个恶作剧。
张南洋知道他会有疑问,他刚拿到时也吃了一惊。喝口咖啡,解释道:“一般出现这种情况,是公安局内部有意识的在保护他。”
秦北追问:“什么情况会这样?”
张南洋略思忖后,才斟酌说:“很难猜测,这属于高度机密。下面的人不可能知道。我做律师从业数年,人脉也算宽广,遇到这种也没办法的。”
秦北皱起眉,细看那张表格,忽然问:“他父母一栏怎么是空白?”
“听说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填不填也取决他的心情吧,不算大碍。”
秦北不太满意他的回答,张南洋也看出他的态度,幸好还留有一手,笑道:“父母去世后,程煜辉的监护权落到他小叔程云鸿的手里。”
“程云鸿?听着挺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孟毅仁,宝成集团董事长,秦总可有印象?”
秦北顿时恍然,表面却不显,只是沉敛眉眼,淡笑着问:“他怎么了?”
“孟毅仁和缅甸的刘氏兄弟合作贩卖毒品赚取巨额利益,并通过宝成集团进行洗钱等违法行为。叁年前判决没收全部财产、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判处死刑。同年7月13日,他被执行死刑!程云鸿是运输公司老板,接了宝成集团的物流合同。原也是当作嫌疑人的,五年前突遭枪杀坠楼而死,后经查证为其洗脱了罪名。”张南洋微顿,接着道:“听说是刘氏兄弟找马仔枪杀的他。”
他是律师,虽然用词有所松动,但未经证实过的也不敢乱讲,又笑问秦北:“你真没听说过?这么轰动的大案子!”
秦北执壶倒咖啡,点头道:“听闻过一点风声,刘氏兄弟那次损失相当惨重,价值数千万元的海洛因被缴获,抓了一批人,刘星波也差点被捕,幸亏他在亲弟弟刘玛帛的掩护下,逃的还算快。自那次抓捕行动后,刘氏兄弟完全丢弃了江浙沪这块风水宝地。”
他将那惊心动魄的生死较量说的轻描淡写,慢悠悠的喝一口咖啡,品味着咖啡豆复杂的香气,看向对面敞开门的酒吧,旋转彩灯球,重金属音乐,疯狂舞动人群......那又如何,他看的很开,中国有句俗语,胜败乃兵家常事,胜败转换,输赢轮回,只要保住性命,就有重新翻盘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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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煜辉知道是梦,建筑的棱角有种意识形态的扭曲,走来行往的精英白领们扁平似纸片人,他的脑里一阵嗡鸣不绝,残阳血色,透过大块玻璃射在脚前,一片奇异的光亮,环顾四周,这是一幢甲级写字楼,筒子楼结构,他立刻辨认出自己所处小叔的公司门前,走到护拦前俯瞰,22层的高度,下面的人小如蝼蚁,旋转门转一圈,进来几名警察和带着手铐的程云鸿,他的小叔。
程煜辉恍惚想起来,他也是听说小叔要来,才早早等在这里。
转瞬间电梯门开,望见小叔那样高大精神的人,经过多日连轴审讯,满眼血丝、胡子拉碴,整个人憔悴不堪。
他显然也发现了程煜辉,脚步微顿,突然朝他狂奔而来,后面的警察猝不及防、大声呵斥,快步紧跟。
程煜辉的耳鼓全是咚咚地踩踏声,蓦得听见一声枪响,胸前喷涌鲜血的小叔从玻璃震碎的护栏处掉了下去.....
他眼前骤黑,闭闭再睁开,窗外的霓虹灯按时灭了,那点亮光,是黎明的清灰色。
呼吸在鲜凉的空气里显得粗重,额上皆是细密的汗水,胸前沉沉的,虞娇整个人趴在他怀里,胳臂紧紧抱住他的腰。
她的睡相一向不好,很缺安全感。
他抬手来回摩挲她的脊背,沉默会儿,轻轻的侧身,虞娇落下来,皱眉哼唧两声,又沉沉睡去了。
他静静地看着她,看了许久。
若是五年前什么都没发生,他们肯定早就结婚了吧!也有了可爱的孩子,一日叁餐四季,叁四口人,他幸福生活的全部。但世事无常,他们都伤的支离破碎,痛苦地活着,等待时间的治愈,其实这里面没有赢家,包括他,也包括她。
他们还能前嫌尽释重回少男少女最初那份感情的开始吗?之前他一定会斩钉截铁的说不可能,他恨她恨的早早断绝了一切念想,他不恋爱不结婚,说实话,和虞娇有关又无关。有关是她带给他一辈子伤痛的阴影,无关是一直没遇到感兴趣的女人。譬如林玫,如果她在他的生活中早出现两叁年,或许现今他已在过另一种生活,伤痛总在那,但人总要往前看的。
此刻他的心底很迷茫,他爱虞娇,但理智又提醒他,就算俩人破镜重圆,裂痕处是小叔的一条命。他以后过得越幸福,他对小叔的愧疚就越鲜明。
他全然无睡意,坐起下床,去拿了裤子,悄无声息地走出卧室,顺手阖上门。
萧龙在车里随便对付一夜,很早就醒了,感觉腰酸背痛,打开车窗抽烟时,不经意瞧见程煜辉走出弄堂,朝他这边过来,他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却不是,他的车就停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且很快就开走了。
萧龙继续把烟抽完,才下车,去买了早饭,拎着走进弄堂,穿过灶披间,和煮年糕片的杜阿姨打声招呼,踩着楼梯嘎吱嘎吱上楼,把铜钱草搬回原地,在开锁进门,厅里没开灯,影影绰绰的,他随手将早饭放桌上,去拉开窗帘,让光亮透进来。
他走进卫生间,给身体滚烫地冲个澡,神清气爽出来时,见虞娇站在门口,看到他表情愕然,目光甚至掠过他肩膀朝里面打探。
“在找程煜辉?”萧龙用毛巾擦拭着头发,冷笑道:“他早走了。”
“他看到你了?”虞娇神色有些紧张,看他摇头,松口气,去挤牙膏刷牙。
“说老实话,这两叁年相处下来,我一直觉得你挺保守的。”萧龙似笑非笑地打量她:“你现在堕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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