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艳红朝简笙和李文洋看了眼,“去食堂吃过晚饭,晚上好好上晚自习。”
“知道妈。”李文洋道。
简笙道:“雨有些大,舅妈和赵阿姨路上小心。”
一道手机铃声响起,是付艳红的,她将伞柄腾到左手,将手机摸出来。
看了一眼后,匆忙对赵怡道:“走了走了。”
举起伞先没入了雨中。
简笙立在原地,蹙了下眉。
刚才她瞥见了付艳红手机上的来电显示。
有“医生”这两个字。
*
这场雨一直下到晚上都没有停。
书桌的小台灯开着,简笙正低头解一道三角函数题,听见一阵雷声,笔尖一顿,抬头看向窗外。
外面黑得深不见底,雨珠打在窗玻璃上,划出很长的水痕。
莫名生出一些不安来,无心再做题,坐在椅子上发起呆。
她看了下表,现在快十点了,付艳红也还没回来。
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
【舅妈,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没发送出去,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
一般陌生号码简笙都不接,付艳红跟他们说的,很多都是诈骗电话,让他们不要去理会,但是这个号码属地是明城。
犹豫了下,接起。
“喂。”
那边安静,无人说话,简笙又“喂”了一声。
还是没声,简笙准备将电话挂了,一道低沉的男音响起,“笙笙,我是……”
“爸爸”这两个字还未出口,对方认出他的声音,立马掐断了电话。
办公室里,简淮平看着落地窗外的雨,唇绷成一条直线。
有些回忆,让喉咙愈发干涩。
“哇。”简笙刚出生那会,萌得能将人融化,特别白的一团,抱起来软软的。
亲她一口,她会睁着黑亮的大眼睛跟人对视。
“给宝宝取个什么名呢。”孩子躺在身侧睡觉,李箫问。
简淮平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戳了下婴儿肉嘟嘟的脸,道:“你是‘箫’,那她叫‘笙’吧。”
李箫看了眼女儿,露出笑容,“笙箫?”
“嗯,简笙。”简淮平道。
“简笙……”
李箫垂下黑浓的眼睫,“好听。”
……
另一个回忆将这个美好的画面打碎。
“她……她是你的孩子,求你救救她。”电话里,孙美茹泣不成声。
简淮平赶去医院输了血,看见了未曾蒙过面的孙雪凝。
当时她才上一年级。
眉眼与孙美茹十分像,也有些像他的。
做了亲子鉴定,孙雪凝的确是他的女儿。
“对不起,当初我们分手之后,我才知道我怀孕了,想去跟你说,可是你那个时候已经跟李箫在一起了,我想把孩子打掉,可是又舍不得,就把她生了下来。”
“她是早产儿,三岁的时候,发现她动不动头晕,到医院检查,是贫血症。”
“雪凝时常问我,我爸爸呢,为什么我没有爸爸,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有些荒唐,好像在他身上产生了报应。
他跟孙美茹曾经是情侣,后来遇见李箫,跟着了魔一样,什么都将他拉不回去,坚持跟孙美茹分了手,想尽办法追求李箫。
他以为他跟李箫会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也有了极可爱的女儿。
可是孙美茹也给他生了个可爱的女儿。
并且这个女儿,缺失了七年的父爱,孙美茹独自将她拉扯这么大。
一边愧对着李箫母女,一边又心疼着孙美茹母女,那一年开始,他两头跑,每天再累也无法将孙美茹和孙雪凝舍断。
直到最后酿成了大祸。
……
“你听爸爸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晚简笙浑身都在发抖,看他的眼神猩红又冷。
她在墙角缩成一团,全身像长满了刺,静静地听他说了一堆。
可应该一句也无法听进去,突然朝他扑过来,拼命地打他,“还我妈妈,还我妈妈,还我妈妈,哇啊!!!”
简淮平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一晚。
简笙哭得要晕厥,眼里写满了对他的恨。
除了恨,好像什么都没剩下了。
落地窗外的雨势渐大。
简淮平跌坐回办公椅上,掌指将椅子的扶手扣紧,骨骼都在响。
*
简笙神色淡,将手机落到桌上,抱住膝盖。
轰隆隆,外面的雷声愈发大了。
她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产生焦灼,重新将手机拿起来,想给付艳红打一个电话过去。
又放下手机,从椅子起身,准备去找李文洋。
刚打开房间的门,听见玄关处传来动静,快步走出去,“舅妈。”
付艳红抬头,对上简笙视线,失神片刻,低应了一声“诶”。
简笙走到她面前,想问什么,还在心里组织着语言,付艳红先开了口,“笙笙,你到我房间里来一趟。”
*
外面雷雨交加,进付艳红房门时,窗外还打了道闪电。
简笙注意到付艳红肩膀和袖子都有些湿,能看出外面雨有多大,她道,“舅妈,你快换件衣服。”
付艳红嗯了声,去到衣柜前拿衣服,半天却找不出一件换上。
简笙注意到她肩膀在微微地抖,走去她旁边,“舅妈”。
这个时候,付艳红绷了好几天的那根弦终于断了,无法再掩饰情绪,转过脸,发红的双眼跟简笙对上。
简笙没看过付艳红这个样子,愣了愣,忙道:“舅妈你别哭,有什么事,你跟我说。”
原来这些天不是她敏感,家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
雨声在变大,有风往窗玻璃上打。
付艳红还没出口,眼泪先掉了两颗,简笙抽了张纸帮她擦拭掉。
“我骗了你和洋洋,他舅舅他……不是普通的胃炎,而是……而是患了癌症,胃癌中晚期。”付艳红出口。
简笙动作一顿,面部也滞怔住,手里的纸巾掉落。
“什,什么?”
“舅妈,你在说什么?”
“嗯……”付艳红应。
她拿到胃镜活检诊断报告那天,也很震惊,根本就不敢相信,不断地找医生问,会不会误诊,会不会出错,她根本就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可是后面复查下来,也是一样的答案。
“我当时就想,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公平啊,你舅舅多善良的一个人啊,这种大病怎么就落在他身上。”付艳红越说越哽咽,“笙笙,你也知道,舅妈我,我好几年前就将工作辞掉了,一直在家做家庭主妇,你舅舅也没让我出去工作,一个人承担家里的开销用度,你和洋洋今年都高三,怕影响你们俩的学习,你舅舅叮嘱我不能告诉你们,得瞒着你们,可这段时间,我一个人反复往医院跑,心真的好累好累啊,舅妈本就不是一个多坚强的人……”
憋了好几天的话,付艳红此刻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简笙紧抿了下唇,脸色发白,“是中晚期吗舅妈?胃癌中晚期?”
“嗯。”
“怎,怎么会这样呢,舅舅的症状一直不算严重啊。”
如果不是那次腹泻反复,李杰各方面看起来都很正常,而癌从早期到中晚期总要有一个过程,不可能那么快。
付艳红道:“我也问医生了,他说胃癌就是这样,一般发现时不是中晚期就是晚期,因为早期几乎没有什么症状。”
“都怪我和你舅舅都没放在心上,应该早一点去医院做胃镜检查的。”付艳红痛哭出声。
简笙抱住她,“舅妈,不哭。”
“舅舅他……可以做手术的,只要手术成功,就会没事的。”
付艳红突然安静了下来。
“笙笙,我还要给你说一件事……”
过了会,她抬头。
“你说。”简笙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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