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是,你只要有收据或者其他东西,就一定可以知道在哪??」
「神田,你他妈不要乱翻我家的东西。」
琼站在客厅中间,她无视伊利亚不明所以的表情,然后瞪着那张鬼画符纸条,试图推测出哥哥的踪跡。
哥哥的右眼还有非常勉强的视力,所以他能够写出这种纸条,但绝不可能独自出远门。就好像哥哥作为供应商,始终不吸自己的商品,就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有机率会嗨到从窗户掉出去,即便琼觉得这个形容词不适合安在对方身上,但罗伊?波里斯在某些方面,的确是个小心翼翼的人。
伊利亚皱起眉头说:「你该回去了,现在那个太空人……」
「不行。」琼吞了口口水,她在客厅内来回踏步,有爱葛妮丝在莱尼身旁,琼便不怎么担心对方,因为她现在有更要紧的问题得处理。
哥哥行踪不明的话,她得先找到阿姨,但怎么可能阿姨会任由哥哥留下纸条就离开了?难不成阿姨也参加什么灵修团了吗?
「够了,美国人,你不能这么——」当伊利亚举起枪时,琼恰好转过身,瞥见神田用力击打对方的手腕,随着啪的一声,手枪掉在地上,而后,神田说:
「你没有其他线索吗?」
「阿姨的教会……」琼喃喃,她以前每个礼拜都会去教堂,只是前往研究所工作后,这样的生活就离自己很遥远了。
神田从地板上将枪捡起给自己,接着琼站到伊利亚面前,对方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枪:「你是怎么——」
「我……有事情必须先处理。」琼紧张地说:「没解决的话,我也没办法好好执行目前的计划。」
伊利亚停顿一会,他皱起眉头,问:「你现在要去哪?」
——琼同样也不确定她现在该有的行动为何,她的家人会因为自己的行为受到牵连吗?每当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就全身颤抖。
她想自己有能力解决莱尼的事件,现在却接连像某种东西爆发一样,情况逐渐失控。
「你可以回去跟所长待在一起。」在街区时,琼低声和神田这么说。
「她叫我保护你。」神田皱起眉头说。
「因为你也不敢待在她身边?」琼忍不住开口。
「去你的,琼,至少我知道我妻子现在在那里。」
她皱起眉头,神田说的并没有错。
但这整件事和自己有关联吗?哥哥写到了「治疗地点」,那是在父亲被捕,他们被阿姨接走后,哥哥一直医院復健,而为了要安抚琼的内心创伤,所以她去过某个地方,或许是医院,也或许是精神病院——然后在那进行过治疗。
就是这样而已,她甚至都快忘记那段经歷了。
「阿姨去研究所问过话,所以哥哥去了自己曾被治疗过的那间医院。」
这样的因果关係,是为什么?
当他们到达位于转角的小教堂时,琼立刻推开厚重的门,她跌跌撞撞地走进去,但教堂内没有看到任何人,甚至神父也不在,毕竟不是佈道日,这也是可预见的结果,但琼仍感觉心脏像被泡进冰水里。
琼抬起头看见十字架,石製的耶穌像被放在正前方,琼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而伊利亚整个人隐藏在柱子的阴影面,神田也看过来,说:
「你有信教?」
「我如果有的话,就不会加入你们了。」当琼这么说的同时,她看见通往其他房间的门打开,神父来到了大厅。一看见琼,满头白发且矮胖的神父敞开双臂,用那充满油腻的腔调开口:
「波里斯!好久不见——你下定决心要捐献……」
琼靠过去,她用手撑着木製椅背,十指使力,皱起眉头开口:「我阿姨,茉莉,你知道她去哪里吗?」
「我还记得你是个安静的小姑娘,第一次来祷告时——」神父皱起眉头,他也靠在椅背上,挑起眉毛说:「你就坐在那一动也不动,非常可??」
「我不会捐任何一毛钱!我阿姨在哪?」琼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她感觉到伊利亚的视线,琼吞了口口水,说:「快点。」
「唉,你怎么不自己问她?」神父喃喃一声:「她昨天说你兄弟去了疗养院,所以她要过去接他。」
「疗养院?」琼重复一次。
「就是你和你兄弟刚搬过来时,你有段时间一直在持续心理治疗。」神父摊开手解释:「那个机构是我推荐给茉莉的,那段时间她工作太忙无法照顾你的心理创伤,再加上她还得照顾你哥哥,所以我就给她一个我朋友疗养院的地址。叫??『鲁纳(luna)』??鲁纳疗养院。」
琼愣在原地。
她好像得到了什么有用的资讯,可是却连将之咀嚼然后吞嚥都办不到。琼感觉自己当机了,她感觉有些记忆的片段在自己脑中闪过,但一瞬间却又因为想起哥哥与阿姨,而感到莫名的退缩。
「那在哪里?我说??聊养院。」
「乔治亚州的某个小镇,我有写地址……你等等我,不过,这种事你自己怎么不知道?」
——她怎么不知道?琼根本没办法说清。
无可奈何下,琼与另外两人一起回到自己家,她坐在沙发上,照理来说,她也是要带自己的行李然后回去研究所那住,但琼发现她完全没有心思能够处理两件事情。
伊利亚站在窗边,他打开窗口,在扫视外头一圈后,又将窗户关上。背靠着墙,手上的魔术方块开始转动。
「你不报警?」神田问。
「我觉得不太好。」琼低声地说:「而且已经知道他在哪??」
伊利亚走过来,站在自己身后,他盯着神田所在的位置,一句话也没说。
琼吞了口口水,她沉思一会,然后询问:「你的任务目的是什么?伊??我能叫你伊利亚吗?」
「阻止你乱搞。」伊利亚低声回应,他也点头作为允诺。
「我会是怎样的乱搞?」
「例如现在。」伊利亚说,当他准备从腰间抽起什么时,神田立刻挡在了她的面前。然而伊利亚却只是再次拿起魔术方块,随手拨乱,说:
「美国人,你的目的是回收谬尼摩西尼。别进行跟任务无关的事。」
——「你的阿姨?我有印象,我告诉她你在出差,不需要担心。她后来就回去了喔。」
当天晚上,他们回到研究所时,琼感觉自己浑身不自在。她的家终于如渴望般什么人都不在了,没有会语带嘲讽对自己的哥哥,还有会乱翻自己东西还很容易被骗的阿姨,她现在甚至还在觉得待起来最舒适的地方,准备吃爱葛妮丝做的料理。
该怎么办?
琼皱起眉头,她拜託神田与伊利亚先别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而伊利亚爽快答应了下来,他在研究所内的住处会站得远远的,现在就在窗边,解着魔术方块。
不过神田却只是皱起眉头,在离开住家的路上,对她说:「我替你去看看吧。」
「蛤?」
「蛤什么,不管怎么看都是我去最适合。」神田不耐地翻了个白眼:「如果你哥在那,我就会打电话给你,记住一定要接电话。」
「但是你——」
你根本就只是不想待在这里而已。琼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她浑身紧绷地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爱葛妮丝,对方将一头美丽的捲发绑成辫子,正像是在沉思什么的吃着苹果派。
琼悄悄地将视线移向战战兢兢的欧佳和看起来怡然自得的莱尼,她忍不住盯着莱尼,对方看起来好平静,绿色的眼睛像是有座花园在里面,闪着耀眼的光。
莱尼与自己视线对上,他温和地瞇起眼睛:「你家人还好吗?」
琼挺起腰桿:「很、很好。我不会让他们影响到我们要做的事情。」
「哎呀,那我是这项任务的累赘吗?」爱葛妮丝突然开口,在琼觉得自己思考要溃堤的时候,爱葛妮丝笑了几声,然后将食物塞进琼的嘴里:「开玩笑的啦,琼,不过你要知道,我知道莱尼恢復记忆跟其他交涉很重要,但你也是从苏联那死里逃生回来,我还考虑要帮你买墓地了……」
「买什么?」
「我的意思是,稍微放松点。我们并不是没有设想过目前的状况,你也不需要担心。」爱葛妮丝再次微笑,然后她转过头:「莱尼你多吃一点,快点,把它全部吃光!」
在莱尼听话的动作同时,爱葛妮丝也转过身捏了捏琼的脸,她说:「琼,你做的很好,真的??你的脸怎么那么烫啊?」
那天晚上,琼发现自己烧的越来越严重了,爱葛妮丝找到了体温计,发现是感冒后,琼被带到客房内。这里被佈置的很温馨,壁纸是鹅黄色的,墙上掛着许多她叫不出名字的复製画。
而琼缩在被窝里。她翻来覆去,过了半夜也完全睡不着,于是她便打算跑到研究所的顶楼,而当琼费尽力气打开通往楼顶的大门时,她发现莱尼就站在那里,盯着天上的弦月。
「啊,嗨。」莱尼举起手打招呼,但随即皱起眉头:「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对、对……」琼含糊地说,一边站到对方身旁,如果她再多跑出来几次,会不会有几次是能够抢在莱尼前面,然后第一个跟对方说嗨?
她突然感到胃痛,对方失忆了,她还不知道要怎么找到方法让莱尼恢復记忆,把谬尼摩西尼回收。他妈的,现在哥哥和阿姨还在一个莫名其妙的鬼地方。
「幸好有其他人在,他们都会不厌其烦的告诉我我该做些什么。」莱尼说。
「那太好了。」琼说。
「如果你有需要帮忙的,我也会尽力帮上忙。」对方回应。
「不会有事,我只是想说??你也不用担心。」琼小心翼翼地拉着对方的衣角:「我之前就答应过,我会记住你。」
莱尼看着她,眼神中闪烁着星光,他稍稍低头,说:「珍贵,他……没跟我提起太多登月前发生的事。只说了我们很熟,从小一起长大。我似乎被美苏两国的利益纷争给波及到,因此要上月球……他说你本来想阻止我,可是失败了。」
琼顿了顿,然后她开口:「你知道……他……他也,很珍惜你,就像你珍惜他那样,总之我们都很爱你——只是神田是个白痴。」
莱尼笑了,紧接着,对方便跨过楼顶的杂物推往门口走去,他说:「回去睡吧,你一定很累了。」
琼赶紧跟过去,她的手被对方牵起,琼迟钝地才意识到她刚刚说了些什么。她想要开个玩笑,哈哈两声就带过去,只是某一个片刻,她想到了靠在窗边吸着菸的哥哥。
「为什么??」
她脱口而出:「我其实会有种想法,那就是,乾脆就这样不管了,他爱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好了。可是??我却可以那么轻易的说我会记住你,神田问过我明明是个外人,我那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想想真的很奇怪对不对,为什么为别人拚上性命,反而比和我的家人们相处更简单?」
他们相互对看。
琼愣了下,她感觉头脑真的因为发烧而变得奇怪,她要找人谈心事也不该是和一个失忆的人,对方甚至还是任务目标。琼感觉自己会被伊利亚和欧佳他们认定是要扰乱对方心智——
莱尼轻声地说:「听起来??因为你很爱他们,只是怕自己把事态搞糟,他……珍贵也给人同样的感觉。」
对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琼感觉莱尼的掌心也有着细小的伤痕,粗糙的皮肤抚过她的手背,彷彿呵护着她整个人。
「他和我说了许多快乐的回忆,说我是个多好的人,即便我想不起来,他也会说我非常的棒,是他此生遇过最值得活下去的人,很夸张不是吗?所以我也好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询问了爱葛妮丝……我的姐姐。」莱尼低声说,话语像是要在月色下溶解:
「他是个逐渐被遗忘的人,他的人生只能由我记得,在我跟他身上发生的事情,明明痛苦悲伤比快乐还要多了更多。他的父母忘记了他,再接着是朋友,再接着失去了孩子,他能发洩的对象也所剩不多了,对吧?」
「我现在没有记忆,所以只能靠你了,琼。」莱尼说:「但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能给你依靠——一起把事情解决吧。」
琼顿了顿,她踏上一步,然后拥抱了对方,她早该这么做的,在很久以前莱尼对着她说了关于与神田的回忆时,她不该像个该死的青少女一样亲吻对方,而是好好地像这样拥抱。
莱尼也回拥自己,他说:「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的。
在两天后,琼终于从季节性感冒中復原,她在床上动弹不得,整个人上吐下泻,就好像终于来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所以她也全身都放松下来了。仔细想想,她在一个完全水土不服的地方生活了几星期,甚至过了日夜颠倒的生活,没有生场大病好像才奇怪。
在此期间,二人组伊利亚和欧佳也是时刻在自己身旁,琼可以缓慢得知,欧佳并不是从小受过所谓特务训练的人,也因此第一次威胁自己时,才会弄得破绽百出。但伊利亚不是,无论琼来到屋内的哪里,伊利亚的视线会紧跟着她。
「根据卫星照片,实验体依旧位于月球上。因此这是在位于苏联的『回收行动』失败后你头一次和政府官员交涉,他们或许会对你做出不利的交易,但你必须清楚让对方认知到利用人力回收已经不可行。」在神田出发前往乔治亚州的那天早晨,伊利亚和她说:
「在他们寻找其他解决办法时,你得拿到『谬尼摩西尼究竟是什么』的答案。」
琼嚥下口水,她在心中补充:以及完成莱尼一开始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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