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第一次见到prism愿意待在猫笼里头,申寂然愣愣的从杜朗星手中接过那个粉红色的猫咪外出笼,小心翼翼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跟小琛吵架了,不想看到他。小琛也真是的……」杜朗星叹了一口气,「她变成猫之后又不给人碰,只能请她进去笼子了。」
「为什么吵架了?」申寂然看着里头把自己脸埋进小手臂里的prism。
「小琛突然提起prism过去的事情……说来话长,明天你自己问她吧,我还有预约,要赶快回去了。」杜朗星严正的叮嚀道:「她心情不好,不要放她一个人,好好看着她。」
杜朗星的话让他很在意。
下午没课,全校都去听演讲的时间,申寂然把猫笼放在桌上,食指扶着下頷,略微偏头,透过缝隙盯着动也不动的prism,总觉得不能这么放着不管。
皱起眉,他打开笼子的门,抚摸她的背,轻声道:「没事了,我在这里。」
prism动了动耳朵,抬头,看着申寂然,眼中无光,又垂下头,把自己更塞往笼子内部一些。
「你想一个人静一静的话,我就不吵你了。」申寂然顿了顿,「但如果你需要我,我都在。」
prism没有回应。
备课、批改作业和小考考卷,申寂然看向笼子里的prism,吁出一口气。他太习惯prism主动过来撒娇讨摸了,这样一蹶不振的样子总是让他静不下心。
下课鐘声响起,演讲结束了,他能听见窗外学生的聊天声音。说好不打扰prism的,但他没忍住,又伸出手触碰她的背,「你可以不用待在笼子里的。」
prism只是缩着身子,更往里头躲。
「申老师。」
熟悉的女人声音从身后传来,申寂然回头,对上那双带着笑意的柳叶眼时,他楞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那是巫心昀,捲发绑成马尾,一样容貌美丽,身材姣好。
「我来演讲,但你没连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看到桌上的猫笼,巫心昀的眉头稍稍皱了一下,「你居然养猫了吗?」
「说来话长。」
「那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说吧。」巫心昀勾起一笑,「都那么久没见了。」
※※※
「要说你变了,还是要说你都没变呢?」坐在树下的小凉亭里,巫心昀直勾勾的盯着申寂然看,「脸是都没变老,但是……我没想到你会变猫奴,上班就算了,连出来聊天也要带着猫。」
申寂然看着猫笼里的prism,无奈的勾起嘴角,「她不舒服,我放心不下。」
「那你呢?」巫心昀偏头,勾起唇角。
申寂然看向巫心昀,「我很好。」
「不当医生之后还会看到幻觉吗?」
彷彿又被拉回过去,申寂然的心脏一紧,放在大腿上的双手紧握。半晌,他深呼吸,摇头,「搬到乡下之后,就没再看过了。」
尹挚过世之后,他总是会在各种时刻与各个地方看见他,尤其是在手术时,他指责的话语和汩汩流出的鲜血会跟病患的血混在一起,他总是要很努力的忽视。
偏偏他去了最能发挥所长的外科,几乎每天都在和尹挚的幻觉斡旋。原本以为自己偽装得很好,却被巫心昀发现,心力交瘁的当下,他把一切全盘托出。
他其实不怎么想跟巫心昀见面,因为她是知晓他一切伤痛的人。看了prism一眼,申寂然发现prism也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这样就好。」巫心昀微笑,「既然治好了,有考虑回来当医生吗?」
申寂然看向巫心昀,「这样不算不尊重病患吗?」
「你的话无所谓,能把人治好,病患家属都满意就好。」巫心昀望向远方,「你走了之后,我常想是不是我太鸡婆,让世界少了一个优秀医生。」
「我很感谢你建议我离开。」申寂然勾起笑容,「我现在过得很好。」
「是吗?我那时候语气可没有多好。」巫心昀笑了笑,把目光放到申寂然脸上,「既然你这么说,你打算怎么感谢我?」
「你希望我怎么做?」
巫心昀把上半身倾向他,轻声道:「今天请我吃晚餐?」
「今天不行。」申寂然看着prism,吶吶:「她身体不舒服,我得照顾她。」
「你真的是猫奴吔。」巫心昀露齿一笑,「没关係,之后我都在这里,你不能当作没这回事。」
「你不是在——」
「我申请调到这里的医院了。」巫心昀站起身,「在城市弄出医纠什么的太麻烦,还是到乡下比较凉。更何况……你在这里不是吗?」
申寂然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如果你能跟我一起在外科的话,我会觉得很安心的。」巫心昀望着他,一笑,「寂然,回来当医生吧!这样我如果出了什么事,就有人可以帮我cover了。」
※※※
他很感谢夜里prism终于愿意鑽进他的怀里让他抱着睡觉,虽然他怀着各种思绪,抱着猫依旧失了眠,而怀里的猫,就这么在他的注视下慢慢变回人形。
prism也没睡。变回人时,她抬头与他四目交接,而后把头靠在他的胸口,什么话也没说。
他们都有各自的过去要面对。
而天一如往常的亮了,他们也一如既往的起床漱洗,一起在餐桌前面面相覷。
垂着头,prism打破沉默:「我今天想请假。」
申寂然点头,「我帮你跟朗星说。」他顿了顿,「那我早上也请假吧。」
「欸?」prism抬头,「不用担心我——」
「我今天真的不太舒服。」申寂然微笑,「刚好可以陪你。」
「是因为昨天见到那个女生的关係吗?」prism试探着询问。
「你都听到了?」
prism点头。「幻觉……是怎么回事?」
喝了一口热咖啡,申寂然望着prism,「你先说你跟小琛怎么了。」
prism扁了扁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说我放弃梦想,逃避过去,逃避真正的自己。」
「这样啊……」
「我确实放弃音乐了。」prism抬头看着申寂然,勾起一抹凄然的笑,「可是遇见你们之后,听见你演奏我的歌,我就觉得……好不甘心,就这样放弃真的很不甘心,所以想要重新努力看看。」她低下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尹琛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就还没准备好……」
「准备好什么?」
prism深呼吸,「恢復裴渺渺的身份。」她握紧拳,「我更气的是他没说错,当prism我很开心,当你的猫我很开心,不用考虑其他事情,这样的生活很安心踏实……但是……我确实是在逃避。」
「再多逃避一下又怎么样呢?」申寂然望着她,「我也是为了逃避现实才到这里来的。面对现实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却需要很大的勇气。」
「你也还没准备好吧?」prism吶吶。
申寂然勾起一笑,握着马克杯握把,轻声道:「一起逃吧。」
「如果我说……」把申寂然手中还冒着热气的咖啡握到手里,慢慢移到自己面前,prism道:「我们一起……不要逃了呢?」
申寂然的目光温柔,「你准备好了吗?」
prism摇头,用手指从咖啡杯壁吸取暖意,不自在的低头咕噥着:「但是看你这样,我会难过。」
申寂然一愣。
「我最不想面对的事情被我自己忘记了,但你不一样,你每天都要面对同样的过去。」prism深呼吸,「告诉我,为什么你对尹琛哥哥的死那么耿耿于怀?」
申寂然的手指颤抖着,从prism手中拿回自己咖啡,他站到流理台前,轻声道:「你吃早餐吧。」
都已经说那么多了,结果他还是什么都不打算告诉她……垂下头,prism咬了一口抹上用橄欖油煎过的法国麵包,用叉子拨弄着盘子里的炒蛋。
望着厨房墙壁上的某个角落,喝完咖啡,申寂然把马克杯放入水槽,双手握着流理台边缘。深吸一口气,他道:「是我害死他的。」
prism的双眼稍稍放大,「他不是自杀吗?」
申寂然摇头,「小时候,他说想要当医生拯救世人时,看起来闪闪发亮的,我就也把这个目标当成自己的梦想。结果后来,我考上了,他没有。」他扯了扯嘴角,「我还自以为是的告诉他没关係,完全没有考虑他的心情还有他父母给他的压力。」
prism放下手中的麵包,「那不能怪你。」
「他跳下去之前来找过我,一开始聊天都还很正常,如果我没有提起关于未来的打算,一切都很正常的……」他望向prism,勾起颤抖的笑,「他说是我夺走他梦想的。后来大家都知道,他选择跳楼结束自己生命。他掉下来的时候,我刚好打算去他家找他道歉,他就掉在我面前。」申寂然低下头,红了眼眶,「那个画面,我一直看见,不管过了多久,不管我在哪里,尹挚还是一直以那个型态出现在我面前,我忘不掉。他明明是我最好的朋友……」
沉默了好一段时间,prism站起身,走向申寂然,「梦想这种东西,是别人夺不走的。」她顿了顿,「梦想只有自己放弃,没有别人夺走的。」
申寂然看着prism坚定的目光,一时说不出话。
「你要知道,这不是你的错。」prism深呼吸,握紧拳,一把抱住了申寂然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声音轻柔,说道:「他已经走很久了,别再用这种方式记得他了。」
申寂然低头,望着prism,喉头哽着,发不出声音。
「你要怀念的,应该是开心做着喜欢的事的他。」prism顿了顿,「你们当初玩乐团的时候不是很快乐吗?既然如此,你就不应该因为他排斥跟乐团有所接触。」
「prism……」申寂然稍微弯下腰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颈窝,「谢谢你。」他低声道。
这样抱着,就能得到很大的力量,感觉可以再继续前行……这是谁跟她说的来着?prism皱起眉,脑中的记忆断片又开始交错放映。
相拥良久,申寂然闷着声音说道:「我们组团吧。」
「欸?」prism放开他,抬头,眼中又惊又喜,「你答应了?」
申寂然点头,微笑,「但你得先去找小琛把话说开。」
「明明是他先找我麻烦的……」prism越说越小声,吵架的场景在脑中重演,她赫然发现自己说了很不得了的伤人话语,特别是对尹琛,不该这么说的。
记忆中的断片慢慢清晰起来,她看见自己闭着眼睛,深呼吸,做好心理准备之后抱住尹琛,拍着他的背脊,她说她会一直陪在他身边的。
prism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尹琛需要她,她却这么对他。
她得去找他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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