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不紧不慢地拿起床头的帕子,揩了揩眼角流出的生理性眼泪,才摇了摇头道:“孩子,我知道你想来问什么,你不该来的。”
“我不该来……”靳劭咀嚼了一下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您是说,让我不要管?您要背叛您多年的信仰?您不把那些无辜的人民放在心上了?”
老人把帕子丢到一边,叹了口气:“靳劭,我老了……”
“老了又怎么样!”靳劭突然激动起来,他一把扯住老人的领子,目光逼人:“您当初是怎么和我说的!民众固然有其愚昧的一面,然而他们也是无辜可怜的弱者!我们的使命便是在这快要遍地吃人的末世保护他们,他们才是未来!人多才有未来!这是您说的!这才几个月过去,您就忘了吗?”
老人被他拽得连连咳嗽,却没有要挣脱的意思,他任凭靳劭大力地揪着自己,直到靳劭觉得无趣,颓然地放开他。
“靳劭,你还太年轻。”老人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他的发顶,但又顿在半空中,过了会儿,他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收回手。
“他们不是你一个人能够对付得了的,咳咳咳咳。”老人边说边剧烈咳嗽,“你应该也知道了,这基地市,不是只有你一个异能者,市长还藏了多少异能者,不是你我能知道的,也不是你我能对付的,更不是那些普通的士兵能对付的。他们都是血肉之躯,难道你要他们用普通人的身体去硬抗那些人的异能吗?那是让他们去送死。”
“都是爹生父母养的,我,或者你,谁有这个资格,让一个个年轻的大小伙子去送命,还是白白送命。”
“可是难道就让市长他们……”靳劭欲言又止。
“我知道,我知道。”老将军摆摆手,又咳了一阵,才喘过来一口气,道:“真要说他们错,其实也不好说。见解不同罢了。你要知道,从人类整个种族的存亡上来看,这点死亡其实是微不足道的。哪个战争不要死亡,我们人类自己内部的战争都死了那么多人了,何况是两个种族的战争呢?”
“异族入侵的事,你别担心。这事儿上面早知道了,比你离开的时候知道得还要早。上面也有布置,这里的事,京城的人也不是不知道。这也是一种应对的办法罢了,那头现在是观望的态度。咳咳咳——”
老将军说着,突然又猛烈地咳嗽起来,这回他咳得格外久,要手掌死死捂着嘴巴,咳得撕心裂肺。
靳劭替他把帕子递过去,老将军感激地接过,过了一会儿他的咳嗽停歇下来,老人若无其事地把帕子放回床头的柜子上。
他不知沈括两人有夜视能力,放得随便。两人瞧得清楚,那帕子上分明鲜红一片。
沈括无声地咽了口口水,在黑暗中打量着这位他以前只是在电视上偶尔听个名字的老将军,发现他头发花白,整张脸瘦的皱在一块,两颊和眼窝都深深地陷下去,佝偻着身子躺在床上,没了白天见他时因将军光环而额外增添的威严,此刻他只是个虚弱的普通老人。
“这里的事,不要你管。”老将军继续说,浑浊的眸子在空气中扫了扫,“让你找的那个年轻人你找到了吧?”
“嗯。”靳劭轻轻嗯了一声,捏着沈括的手心发汗。
沈括也不由提起了心。
他的猜想成真了,这人真的早知道他的存在了。
“好,好。”老将军不知想到了什么,欣慰地笑了一下,“你做得很好。我看你仿佛有些进益,不然也不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这里。你马上去,马上,咳,带他去京城。我有个牌子在抽屉里,你拿着去关他的地方,咳,你哥告诉你他关哪里了吧?去——马不停蹄——京城需要他——咳咳咳……”
老将军又弯着腰撕心裂肺地咳起来了,靳劭关切地看着他,垂在一边的手动了动,还是忍不住弯腰上前拍了拍老人的背,为他舒气。
“您的身体……”靳劭的眉头皱在一起。
“我不要紧。”老人躺回去,“我只是个要死不死的糟老头子罢了,你快走,他们会来的。”
“那,我去了京城……”他犹豫。
“你带着牌子,到了京城他们会感应到你的。”老人虚弱地笑。
靳劭知道他们这样的人,接到上头的命令,就该一声不吭去做就是了,可是事关沈括……
第一次,他向他的上级发问:“首长,您能告诉我,您要我带沈括去京城是要他去干什么吗?”
“小子,你质疑老子?”老将军萎靡的样子一变,挑挑眉,古怪地在黑暗中打量了他几眼,当然,他老眼昏花,只看得到一团黑。
但是在一边装不存在的沈括还是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威压铺面而来,心里不由感叹,将军就是将军啊,这脸色变得快的。
想完,他还是和靳劭一样,满脸期待地看着老人。
“啧啧。”老将军摇摇头,“好吧,你要问,我也不能全部瞒着你,让你两眼一抹黑。”
靳劭屏住了呼吸,沈括手在黑暗中捏成了拳。
“反正都这个时候,也不差这一点半点,我给你讲讲吧。”老将军肩膀在床头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好。
“全球剧变的时候,虽然打了人类一个措手不及,很多国家救灾都来不及,但是很多国家还是派了人找原因的。
这么大的事儿,总不能是无缘无故地就发生了,背后总要有个解释的。连灾难发生的原因都不知道,又谈何结束灾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