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丽堂皇的住处,成了窄小、黑暗的房间。
顾邈是很不会照顾人的。他花了些精力,借着傅铭的名义,把他的护卫们分批打发走。要他们去某处取东西,要他们去外郡在某个江湖盛会上助阵护卫们都以为自己离开之后,会有旁人跟在九王爷身边。没想到,不再有旁人了,九王爷成了孤家寡人。
然后落入顾邈手中。
这时候,顾邈不再是傅铭记忆中的略有骄纵,总体却活泼明快的性格。他无法接受傅铭的背叛,由此生出深深怨意。又放不下对傅铭的喜爱,干脆把人带回家中。
这个举动,类似于一个不知事的稚童,将心爱的玩具藏起。只是顾邈毕竟不是真的孩子,被他藏起来的又是皇帝的亲弟弟。一旦被人发觉,等待顾邈与他的家庭的,就是灭顶之灾。
可惜的是,顾邈并未想到这点。
他打开门锁,来到傅铭身侧。
对着现在的顾邈,傅铭还能生出什么感情?他只觉得自己眼瞎,否则的话,为什么会放着那样好的争流不要,偏偏把视线落在这卑劣小人身上。
可他心头的卑劣小人还带着甜蜜蜜的笑意,给傅铭断了饭菜来,说:傅大哥,你尝一尝。我学了很久,终于做好这道荷花糕。
傅铭双唇紧抿,不快地看他,说:顾邈,你现在放我走,我还能不治你家的罪。
顾邈听着,表情一点点冷下来,说:傅大哥,明明是你招惹我,这会儿怎么能弃我于不顾?
傅铭眼皮直跳,心想,我招惹你之前,可没想到你是个这样的疯子。
又想,争流,你什么时候来救我
他满心怨意,顾邈自然不满意。他扼住傅铭的下颚,面颊贴得极为接近,说:你是不是又去想白争流了!你看着我,看着我!
他是武人,力气哪里是傅铭能抗衡的?这一下子,痛得傅铭眼泪都快下来了,嘴巴里含混地骂:你个疯子!
顾邈面颊抽搐一下,嗓音轻飘飘的,像是在做梦:你说我是疯子不,傅大哥明明最喜爱我。
而他总能找到傅铭喜爱自己的证明。
屋子里逐渐升起热度。傅铭过去从来不知道,明明应该是快活的事情,竟然也能这样痛苦。
他模糊地想,难怪父亲其实并不热衷于后宫。又想,自己前面怎么会觉得能同时与顾邈、争流两人同行?顾邈分明就是个疯子
皇兄!争流!快来救我!
被他热切呼唤的皇帝,对弟弟的状况并不十分热衷。在傅铭在江湖上沉寂下去之后,非但不担心,反倒有几分安然,正与皇后说:短短一年,老九做了多少事?除血魔,斩山匪不知什么时候起,江湖上只知他这个江湖王爷,却不知道朕在国事上废了多少心血!
皇后端来熬得酥烂的鸡汤,对皇帝说:陛下,润润喉咙。
皇帝端起鸡汤抿过一口。汤水滋味鲜美,对他来说却只是寻常。他继续开口,说:如今好了,他安静许多。唔,最好始终这样安静。
皇后巧笑嫣然,对皇帝的话并不反驳。
皇帝本人都觉得九王爷的存在是个威胁了,她自然更是如此。要知道,以皇帝与九王爷的年龄差距,她的儿子,其实也没有比傅铭小几岁。
如今太子已入朝堂。有一个九王爷在前面顶着,皇帝不会意识到他的儿子也已经成了能与自己争夺权力的存在。虽然傅铭这个挡箭牌也用不了多少时候,不过至少在现在,有他在,太子就是安全的。
这些庙堂上的心思波澜,自然不是白争流能得知的。
往东的一路,他果然被耽搁了许多时候。救下被劫走的女郎,误打误撞找到一个住满了拐子的村落在白大侠的帮助之下,官府将其捣毁,让许多女郎孩童回到家中。这只是其一,往后,还有其二、其三。
总之,真正来到海边时,已经入冬了。
天寒无比,风像是刀子一样割在面颊上。
白争流有内力护体,倒也不惧。再有,他现在越来越感觉到,自己丹田里多了什么东西。让他练功进步更快,武艺也提升许多。在那样东西的运转中,他竟然能奢侈得用内力暖酒来喝。
一人,一刀,一壶酒。
他坐在山崖上,眼前是呼啸的海面,耳畔是猎猎狂风,让刀客的衣袍被吹起鼓荡。
白争流心头涌起一腔豪情,在酒意催发之下,那种丹田热融融的感觉再度袭来。他分明只是立在这一小方山崖上,却似感受到整片天地。
海水之下,游动的鱼群。天穹之上,飞过的鸥鸟
他只以为自己醉了,却不知道,在方才那一瞬间,自己迎来了从凡人到炼气修士的突破。
天道就此移位,大陆走上了通往新世界的征程。
而这一切,对于白争流而言,仅仅是睡了一觉的工夫。
再睁眼时,已经是第二天天亮了。他揉揉眼睛,总觉得脑袋发晕。否则的话,自己怎么感觉看到了背后的东西?
白争流敲了敲自己的头,嘴巴里嘀咕着难怪那小二说他们家酒烈,最多只能喝三碗。我到现在还没有醒来,唉,实在耽搁时间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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