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目光之下,傅铭和盘托出:自己早在一年之前,那场造成武林动荡的正邪大战还没开始的时候,已经对顾郎心动。
他带着一点怨色,说:我原先以为你亦心悦于我。
顾邈意外。他那时候是真的没看出来,毕竟在他想来,自己与傅铭的所有接触都再正常不过。
但意外之余,也有浅淡得意。不过,他转念一想,心情再沉下去,说:那,你与白大哥是怎么回事?
傅铭心跳快了一下,含混地回答:酒后乱性。
他不打算告诉顾邈白争流同样爱慕他的事儿。但是,光是这四个字,也不足以应对顾邈。
顾邈还要追根究底:那也不能乱上整整一年吧?
说着,他身体倾向傅铭,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
傅铭如何不知道,他这会儿的目的正是确定自己的情意。他眼皮颤动一下,信口说:你都与梅大侠成婚了,我便自暴自弃。
顾邈轻轻抽了口气。
话头出来了,接下来的话音就要顺畅许多。傅铭继续道:后来又有一些是非,我们便也彼此凑合。可是,我心头又总是你的影子。
他甚至自嘲,说:不敢光明正大地打听你的消息。偶有护卫拿来一部话本,里面仿佛是你后来的故事。我捧着那册子,日日看,夜夜看。一面看,一面难过。话本里写,你遇到诸多红颜知己。我知晓你已与梅大侠成婚,定不会如此行事。可是,你与梅大侠成婚了。
随着话音,他的语气发生着微妙的变化。顾邈听在耳中,心里酸酸甜甜。仔细想来,却还是甜意多些。
这不就是他想要已久的珍重感情?傅铭待他日日惦记,夜夜思念。不像师兄,在顾邈看来,对方在乎他那把剑,都比在乎自己更多。
他却未曾想过,如果不是他,梅映寒本来是要一心练刀的。
丛丛芍药里,顾邈眼神明亮,话音郑重,说:以后都不用啦!
他语气又喜又急,说:我去与师兄说,就当我们没有成婚过!总归也没有官府的文书,只是门派里随便搞搞,在外也没人会认的。傅大哥,你也去告诉白大哥,你喜爱我,我也喜爱你。白大哥是有些可怜,但他再与你一起,才是耽搁!
说到可怜两个字,顾邈心头冒出一丝隐秘的、他自己都不曾细想的快意。
他从前觉得白争流刀法卓绝,明明无门无派,却能在江湖上闯下不亚于自己、不亚于师兄的名声。虽然人人都说,顾少侠给了血魔老祖致命一击。但顾邈清楚,如果不是师兄、不是白争流与血魔老祖相斗良久,自己哪有那个机会靠近那老魔头。
这是他理应仰望的人。
可是,白争流的情郎,眼里都是他顾邈的影子!
抱着傅大哥去与白大哥说起时,白大哥兴许还要难过的念头,顾邈再开口催促:好否?好否!我们今晚就说,不,现在就去说。白大哥仍在方才的厅中否?师兄却是不知道去了何处。
他心心念念、嘀嘀咕咕。完全没意识到,从自己提出立刻摊牌开始,傅铭就没有说话了。
顾邈的回应,的确让他很高兴。但说起白争流,傅铭便记起刀客坐在房间时的侧影,专注擦刀时隽逸惊人的侧脸,还有在京城时,自己难得醉酒时,听到的一声浅浅叹息。
他那时分明已经意识不清了,却还能分辨出,刀客说:原来你我都是一样的。
白争流因那一夜而心动,他亦因那一夜而真正改换了对白争流的态度。
过往一年的确,他对顾邈说的话都是真的。他时时觉得白争流无趣,时时觉得对方只是一个不懂得什么叫高雅的江湖人。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记得两人体肤相贴时的温度。
要与白争流说清,再断绝关系吗?
他想起今晨,自己从白争流哪儿听到了诸多话音。
刀客说,他心头有傅铭。
刀客说,他过去对傅铭喜爱的事物不慎了解,但他日后会去学习。
他那么郑重认真,如果不是傅铭知道白争流同样对顾邈有意,他或许就相信了。
但是,白争流近些日子始终在学棋。而会下棋的,的确不只是顾邈,还有他自己。
有没有一种可能,白争流的确是为他而学?
这些念头,让傅铭心脏一阵狂跳。
这时候,顾邈终于意识到:傅大哥?傅大哥?你不欢喜吗?
他看着沉默的傅铭。
疑惑、不解,种种情绪涌上顾邈心头。
他眉尖拧起许多,有许多猜测,但他一个都不想相信。
奈何傅铭不言的时间实在太长,让顾邈也终究无法接受,要问一句:你不想答应?难道你刚刚是骗我的,其实你还惦记白大哥?!
他就要开口了。
可在那之前,天山派的小弟子霍然回头,朝旁边的一丛花树看去。
他眉眼之间染上厉色,呵道:是谁?!
谁听到了他和傅铭的话?他们虽然要与梅映寒、白争流摊牌,可毕竟不曾开口! 更别说,傅铭还是一副犹豫态度。
顾邈难以想象,如果傅铭不与自己一心,只由自己去与师兄讲明,那他会落入怎样的难堪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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