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搭着地铁, 去了印象里自己和爸爸最后住的地方。
因一身干净质朴的学生气, 小区保安并未拦下他。不过, 许瑞已经不太记得自家到底在什么方位了。
他绕着小区转了一圈,总算找到一个有点眼熟的院子。说有点,是因为院落中的布置已经截然不同。只是窗户的位置,不远处路灯的位置,又的确与许瑞记忆中吻合。
他停下来,紧张地看着小院后门。
要绕到前面敲门吗?爸爸
许瑞踟蹰着。这时候,后门却自己打开了。
不,当然还是有人推门。他看着一个比自己小几岁,大约也上小学的男孩子从屋里跑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篮球,兴致勃勃地冲到院子里安装的篮球架下。
许瑞瞳仁蓦地缩小。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形还是发生了,爸爸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这么一来,当然也不会再在乎他。
他眨了眨眼睛,眼眶都是酸涩的。在见到一个女人从屋子里走出来之后,这种酸涩达到了巅峰。
少年简直是失魂落魄。他看着女人叫男孩回家写作业,男孩不太高兴地说想要再玩一会儿一点怨气从他心头升起,这明明是许瑞梦寐以求的场面。有家人关心自己、爱护自己,而非每次回家,都要小心翼翼确保自己不被酒瓶绊倒。
他几乎想要去告诉那个男孩,你怎么能这么不知足了。这时候,一个男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男孩叫他爸爸,女人则说:管管你儿子,今天的作业还没动笔呢!
许瑞看着那个陌生的男人,愣了片刻,才想到:所以,这不是爸爸的新家庭?
原本丰沛的情绪没了落点,整颗心都变得空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许瑞才转身离开。
爸爸搬家了啊。
他恍惚地想。
那自己还能去哪里找他?
沿着街道,许瑞慢慢地走着。
他想到自己只有可怜的八百块积蓄,这会儿已经用掉三分之一。如果不想真正无处可去,那他还得留下三分之一,确保能买回卫城的机票。距离高考还有四年,到时候,他一定要逃离那个泥沼。
又想,可惜自己当时年龄太小,每次去爸爸上班的地方又总是步行或者坐贺叔叔的车,以至于这会儿完全没有头绪。
他脑子晕晕乎乎的,走着走着,被人撞了一下。
撞到他的人哎哟了一声,往后退了两步,到底噗通一下,摔在地上。
许瑞抬眼去看,见到一个拿着棉花糖的小姑娘。对方身上的裙子崭新、漂亮,这会儿因摔倒,沾了灰尘,小姑娘的脸都皱了起来。不过,她很快又站起来,拍拍自己的裙子,和许瑞说:哥哥,你没事吧?
许瑞没有回答她。
他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绕过女孩,继续往前走去。
女孩看看他,再看看手里的棉花糖,很庆幸:还好没有摔在地上哎哟!被爸爸捏了耳朵。
方宜乔!方嘉简直拿这个女儿没办法,谁让你跑那么快的?
方宜乔小朋友快速吐了下舌头,再把棉花糖递到爸爸面前,说:小爸爸,吃!
方嘉吸一口气,不为所动。
方宜乔眨眼:大爸爸呢?
方嘉说:他去开车了走了。新裙子,这就弄脏了吧?
方宜乔低头看看自己沾了灰尘的裙摆,嘴巴瘪起来,哼哼唧唧。
她一副难过的样子,方嘉哪怕明知道女儿是个小戏精,也忍不住心软,揉一把自家丫头的小辫子,说:行了,回去洗干净,还是新的。
小朋友哇了声,立刻开始夸夸:小爸爸太厉害了!
方嘉:你大爸爸比较擅长洗衣服。
方宜乔改口:大爸爸太厉害了。小爸爸,真的不吃吗?好甜的!
方嘉:好好好,吃吃吃。
他从女儿手里接过棉花糖。抿一口,的确甜丝丝。
就像是他现在的生活一样。
这是方嘉和贺景行在一起的第八年。八年中,方嘉不只收获了爱情。就连过去欠缺的亲情,也一并被贺景行的家人补足了。
他沉浸在这样的快乐生活中,觉得生活里再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至于方宜乔小朋友的出生,说起来,其实挺意外。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贺景行始终仔细地做着所有措施。方嘉原本觉得,这是贺景行的习惯使然。但后来有一天,措施用具没来得及补全。
他自己是觉得无所谓的。自己和贺景行是足够亲密的伴侣,相互信任,彼此爱护。别说一两次不做措施,就算以后都不做,也没关系。
贺景行却深呼吸了几下,满面隐忍,直接起身。
方嘉惊讶,问:为什么
贺景行这才闷闷地说了自己的考虑。经历了方瑞的事情,方嘉还能对孩子抱有什么期待吗?他那边,因为很早就认清了自己性向的原因,已经早早做好不要孩子的心理准备了。所以,出于对方嘉心情、身体的顾虑,才有了之前的所有严格仔细。
方嘉听着,有些窝心,又哭笑不得,说:想什么呢?我好歹是个男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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