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迢恹恹的,把脑袋耷在他肩上,“你不是说要出门去与哪位大人辞行么?怎么还在这里?”
“看你睡得不安稳,守了你一会。不要紧,一会再去,少不得人家要留席,我晚些去,也少应酬。”
梦迢又在他颈窝里阖上眼,“我在济南还有些田产,还没找着买主呢。你在官场人脉广些,替我打听打听,谁要买,一并都卖给他。只是一点,可不要因为我赶着卖就压我的价。”
董墨笑道:“没人买就留着,非要卖它做什么?”
“咱们以后在京城,这里收租子来回折腾,况且离得远了,谁知道田庄上的人会不会虚报?我还懒得来查。这里卖了,到京城去买一样的。”
他听在耳里,仿佛是与他有长远打算似的,心里化了冰,歪下笑眼来,“你已经打算好了?”
梦迢默了一阵,还未开口,就听见斜春领着蔻痕的丫头进来回话,说是请三爷与梦姑娘一齐往盛满客栈走一趟。
董墨走回榻上去,浓眉淡蹙,“二姐有事就请过来说,到客栈里去做什么?”
梦迢一听“盛满客栈”就知道不好,蔻痕如此兴师动众,一定是梅卿在那里被蔻痕拿住了,恐怕老太太也在那里,她握着她们全家的劣迹,要向她耀武扬威。
她忙趿鞋过来催促董墨,“你不是还有事情?你先去忙你的,二姑娘那里我去是一样的。”转头又对那丫头道:“我一个人去一样的,三爷有事情要忙。”
那丫头显出几分为难,倒是想起来蔻痕交代过,董墨可以不到,梦姑娘务必要请去。丫头溜了董墨一眼,笑着点头,“也好,姑娘换了衣裳,我领着姑娘去。”
董墨暗里一猜,知道他二姐必定是又起了些作难人的法子,不肯单放梦迢去,起身来理理衣襟,“你带路,我去。”
哪知梦迢却在后头挽住他的腕子,有些发急,“不要你去,你去忙你的事。”
他去了,看见那些场面,保不准就会联想起她从前的不好来。毕竟“听说”与“见到”是全然不一样的,真正见到,她们的不耻之处恐怕会令他触目惊心。她在他面前,没有任何仪仗,家世清白,样样不好,倘或他看她好,也不过是他用他自己的爱意装点出来的。
不能让他去,她已经没有多少自尊足够在他面前破碎。
作者有话说:
明天如果完结不了,那就是后天。
番外会有的。番外负责甜甜~
第80章 有憾生(十)
梦迢这厢换了衣裳, 赶到客栈,正是日影西斜, 四窗虚悄, 一片山雨欲来的宁静。
踅进房间里,倒是没什么大打出手的场面。老太太与蔻痕在榻上吃茶。梅卿立在老太太那头的墙根下,侧身贴墙, 把脸低低地垂着。秋山则在蔻痕这边的杌凳上坐着。局面像是鸣金收兵,短暂的祥和。
想来也是, 蔻痕是个体面人, 再生气也不会有那些泼妇行径。却不想她坐在那里, 举止从容, 仪态还如往常娴静幽雅。
见着梦迢进来, 她微笑着向梦迢招手, “梦姑娘来,我同你母亲约定好了, 要请你做个见证。”
梦迢将几人睃着进去,心里打着鼓,“什么约定?”
蔻痕叫来个丫头搬了根杌凳使她在榻前坐, 细细地说起来:“我也是没想到, 午晌有丫头来告诉我, 说我们爷在这里与梅小姐有些不轨。我半信半疑, 按到这里来一瞧,两个人正在床上……这是抵赖不了的。我们是男家,自然要全盘担待着。与老太太商议了, 老太太开口要八千银子做赔, 我也应下了, 只等你来做个见证, 这银子我就交给老太太,就算银货两讫,互不相欠了。”
她特意将那个“货”字咬得重重的,一锤定音,将此事打成桩买卖,梅卿自然就占着那个“卖”字。
梦迢不由得睐了秋生一眼,他坐在那里,两个胳膊肘撑在腿上,整个人低垂着脑袋,显然默认了对梅卿的评判。
然而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梦迢也罪责难逃。蔻痕呷了口茶,润润嗓子,那声音流水一般淌出来,“梦姑娘也是个中老手了,犯不着我多讲什么章程。向来交易都讲究个立字为据,我这里代老太太写了个字据,梦姑娘做个保山,也请落个款,免得日后大家翻账。”
说着使丫头呈上字据笔墨并一沓宝钞。老太太点过票子,倒是没犹豫地落了笔,丫头又将字据与笔递与梦迢。
她接在手里,似有千斤重,侧目看了看梅卿。梅卿仍旧站在那里,静得像樽雕像,脸正对着老太太背后的桐油纸窗户。不知道是天色或是纸的光,蒙在她脸上,格外的黄。
蔻痕见她迟迟不落笔,玩笑道:“梦姑娘要是不签,梅姑娘可就白白的吃了亏了。”
到底是谁吃了亏,真是没法子检算。男女之事要用钱来算,那就得摒弃尊严,到头来,终归是有钱的占了便宜去。但不签,也并不能洗得个清白。
那张字据在梦迢手上,仿佛会咬手似的,啃得她一片锥心之痛。
她娘也跟着催促,“快签呐,你发什么楞呢。”
梦迢只得落了笔。似有一场皆大欢喜,老太太并蔻痕皆笑起来,两人各存一份字据,以免将来对簿公堂。
蔻痕将字据交予丫头,老太太收了银子,领着梅卿先走。蔻痕略送了两步,在后头将梦迢留住,“梦姑娘留步,趁这里清静,我们在这里说两句话。”
--